帕布莉卡3月12日晚上8点41分，我正在家里陪老妈，大哥在家里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咱姨没了，刚刚。”我心里一阵悲痛，但还是强忍着，怕被老妈看出来。小姨患癌症两年多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实真的来临，还是难以接受。
那个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总是忙忙碌碌不站脚的小姨永远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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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兄妹5个，妈妈是老大，三个舅舅，小姨最小，听妈妈说小姨因为家庭贫困所以很早就中断了学业，在老家务农。老家德平是一个三县交界的地方，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经济比较落后。记得小时候回老家，早上要早早地起来，赶唯一一辆禹城通临邑的客车，在临邑汽车站再转去德平的客车，舅舅们早早在德平汽车站等着，然后再骑自行车驮着我们沿着弯弯曲曲、坑洼不平的小路走十几里路才到家。但到家以后的气氛是快乐的，三个舅舅，三个妗子，十几个表兄表弟表妹聚在一起，特别是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说着家里发生的事情，每晚都聊到很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小姨嫁到了离姥姥家很近的一个村子，每次回老家，小姨必须要我们在她家吃顿饭，有时我们说时间紧，她会很不高兴，生气地冲我们说：“这孩子！我不是你亲姨呀！”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只好坐下来。即使在舅舅家刚吃过饭，小姨也要摆上几个菜，特别喜欢吃小姨炒的鸡蛋，金黄金黄的，喷喷地香，看我们吃上饭了，小姨才站在一边，脸上露出笑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指着桌上的菜说：“这是自己家的鸡下的蛋，多吃点!”但她从来不上桌，老家有个习惯，妇女是不上桌的，虽然时代变迁了，但小姨还是固守着传统。即使自己家不富裕，临走也一定让我们带上自己蒸的馍馍、炸的丸子、自家鸡下的笨鸡蛋。农家人的淳朴、善良在小姨身上集中地体现：自己吃点苦没什么，但不能亏待别人。
小姨是2018年6月份查出得了卵巢癌，当时我还在德州工作。姨夫给我打电话后，我急忙赶到医院，当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腹腔已经有很多积水，医生问怎么这么晚才来检查？姨夫说，一直催着她来检查，她说当时家里正过麦，等过完麦再去吧！研究治疗方案时，姨父和两个表妹一再央求医生：“花钱没关系，一定要让她多活一天是一天!”是的，小姨太不容易了，原来日子艰苦，两个女儿刚刚结婚成家，现在生活负担小了，到了享福的时候却患上了重病。为了减轻小姨的心理负担，更是为了怕她心疼花钱放弃治疗，家里决定对她隐瞒病情。好在小姨没文化，性格也大大咧咧，动完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吃饭比原来强了，原来80斤的体重涨到了100斤，在德州住院的时候，我一有空就到医院看看，看到小姨的状态越来越好，我当时有个幻想：也许小姨年纪轻，心态好，能闯过这道关。以后小姨定期去德州做化疗，两个表妹在德州安家，各方面比较方便，有时小姨还帮表妹看看孩子，我打心底里盼望这家人生活越来越好。
小姨虽然文化不高，但是对一家人的生日都记得非常清楚。六月初四，是妈妈的生日，有时妈妈自己都忘了，但小姨能记住。她一辈子很少出门，自己也坐不了公交车，每年就让表妹们陪她来给妈妈过生日。小姨比妈妈小15岁，和妈妈的感情很深，妈妈平时也总念叨小姨，但姊妹俩都不善表达，每次见了面说些话以后，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这时的小姨像个小妹妹一样，静静地坐在姐姐身边，脸上还有些羞涩，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小姨没读过多少书，所以很崇拜这个读过书、有文化、有工作、吃公家饭的姐姐！妈妈这时候也没有了平时的低沉，在小姨旁边安详而娴静，仿佛随时在保护这个亲妹妹！可惜我没有留下老姐俩坐在一起的镜头，因为我怕打扰了她们静谧相处的时光，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到一句话：情到深处，总是无言，惟愿岁月静好，苍天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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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生病后的这两年，每年还不忘来给母亲过生日。2019年六月初四母亲生日那一天，雨下得特别大，街道上很快就积水了，我总以为小姨在德州表妹家，下这么大的雨，今天肯定来不了。没想到才过9点，表妹就打来电话：“二哥，我们到了。”我一阵吃惊，马上开车往母亲家赶，瑜琳街已经积满水，我绕了一段路才赶到母亲家。见到表妹，我着急地对她说：“这么大的雨，路上多危险！”表妹说：“早上六点，我妈就催着我来！”现在想来，可能那个时候小姨就预感到自己的病很重了，能多见姐姐一面就多见一面。2019年的那个生日，可能是母亲和小姨最高兴的一天，那时候小姨身体恢复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可是到了2020年，小姨因为要在六月初四那天再次住院化疗，就提前几天过来给母亲过生日，一见小姨，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脸上虚胖，头发几乎掉光了，眼圈发黑，两只眼睛大大的似乎要凸出来。表妹悄悄地告诉我，癌症扩散了，已经转移到肝上了。我预感到，这可能是小姨陪母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强忍着内心的痛苦，把一家人召集到一起，快快乐乐地“提前”给老妈过了一个生日！
今年春节后，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和大哥原本计划等天气暖和了带老妈回老家看看，让老姐妹俩再见一面。正月初五，二舅家的表哥来拜年，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你姨快不行了。”我听了一惊，总觉得不会这么快。于是晚上和大哥商量明天回老家一趟。第二天，我和大哥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路上我们计划着中午在二妗子家吃饭，快到家时，大哥接到了小姨打来的电话：“中午你们一定到我家来吃饭！”放下电话，大哥和我商量：“要不我们去小姨家吃饭吧？别再让她生气了。”我说：“好吧。”等我们到了二妗子家，二妗子和表妹正在收拾已经切好的肉和菜，准备等我们来了一起去小姨家，原来小姨也给她们打了电话。于是，给大舅、三舅拜完年，我们一起去了小姨家。小姨正躺在床上，说话的声音也很虚弱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再对我和大哥说：“我看不到你妈了。”我和大哥极力劝慰着小姨：“天气暖和暖和，就带我妈回来。”看到小姨有些茫然的样子，可能是预感到不了那时候，大哥又对小姨说：“等到正月二十七您生日的时候，我们再回来给您过六十六大寿。”听到这句话，小姨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小姨一定能熬过六十六生日，再坚持到五一节，让老姐妹俩见一面。没想到仅仅熬过了生日2天，小姨就溘然长逝了。后来听姨父说，小姨走得时候很安详，把后事都料理好了，甚至把被子、褥子都给姨父重新做了一床。
小姨出丧那天，家里的亲戚和村里的乡亲来了很多。在灵棚内外，很多人都在议论着小姨的为人处事：有的说她勤劳，整天没有闲时候；有的说她心善，谁家有困难都去帮助；有的说她孝顺，伺候老婆婆像自己的亲娘一样；有的说她人缘好，从来没有看她和别人闹别扭。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矗立在小姨的灵牌前，我更加敬仰小姨勤劳而短暂的一生！又很为小姨爱读书而没能读书而惋惜！
每个人的命运和时代紧紧相连。我很庆幸自己有一个安静读书的年代和条件，但又很自责没能为小姨和舅舅们做点什么。记得在小姨安葬的那天，妗子们告诉我：不要哭了，你姨住上新房子了。我突然之间读懂了小姨，原来小姨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后悔没有把上学的课本放在小姨的坟墓里，我要告诉小姨：来生你一定能好好上学！
今天的雨淋淋漓漓下了一天，仿佛天也在流泪，我又想起了天堂的小姨：小姨，你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