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愿意面对父母的衰老、离去,就像年迈的父母不承认我们长大一样,而我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既将离我们渐行渐远。
值此母亲节,祝我天堂的妈妈安好,也祝天下所有的母亲安康幸福,节日快乐。
——题记
我是在妈下葬的时候吞服下那些藏在上衣口袋里的安眠药的。
当埋葬妈的乡邻发现我吞药时,我手中的安眠药已经被我吃得所剩无几,我直挺挺地仰躺进已经抽穗的麦田中,麦田里送葬的人们瞬间乱成了一团。
五月风吹动着麦浪,我躺在麦田里,被深深的孤独感和倦怠感笼罩着。
从妈去世,到下葬,年轻的我一直被绝望、恐惧和心碎折磨着,我无法相信四十多岁的妈怎么说走就走了,她不曾给我留下过只言片语,今生今世我还不曾对她有所回报,她就如此决绝的弃我而去了。
2002年5月5日的上午,当医生用冰冷的语气宣告妈的死讯时,这噩耗如一颗燃爆的核弹,瞬间把我迫击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为了控制我疯狂的歇斯底里,医生给我连推了两剂镇定剂,却全然无效,而我从妈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在谋划我的“自杀计划”。
我自小就是一个奇怪的小孩,学会走路后,每天我都会坐在老宅东屋的台阶上大哭一场,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哭,小小的我当然也无从知道缘由。
从我记事起,我的小脑袋里有个可怕的念头一直在困扰着我:如果有一天妈没了,我一定会追随她而去。
隔着近四十年的悲欢岁月,今夜我终于探寻到了小时候会生出这种可怕念头的症结:小时候家里的亲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旅居外省,老宅中只有妈、我和小妹居住,那时妈在哪儿,我的心和快乐就在哪儿。
我出生时不足月份,只有三斤多一点,出生后我多病多灾,全凭着妈耐心细致的照拂,我才得以存活,这样的母亲叫我怎能不对她产生深厚的以濡之情。
八十年代的乡村生活非常艰苦,但只要我们的身边有妈,再艰难的日子她都能把生活绘制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每当妈到田地里干农活时,我和小伙伴便相约去河堤或者乡间小路上疯跑,忘情地徜徉在苍穹之下的故乡。
那时的乡村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每当春天到来时,乡间的田梗或者排水沟的边缘上会长出一丛丛、一簇簇茂盛的萱草,待到初夏来临,正是橘红色或者橘黄色的萱草花怒放之时,它们扬着娇美的模样争抢着渐次开放,浓郁的香味飘散在田野中经久不散……
我八九岁时和妈在返青的麦苗地里拔米蒿,在压麦场的芙蓉花树下看护场院,和妈围着棉包在白花花的棉田采摘棉花。大雪放晴后的上午,湛蓝色的天空中有白云或散漫、或飘逸、或厚重的在游走。
我常常仰头张着小嘴呆呆地看天空中的白云,原来这个世间的蓝天白云都是相似的,在同一片天空下或者不同天空下的云朵,如同电影里的分镜头脚本总有完美整合的时候,人生也是这样吧,历经了尘世的酸甜苦辣之后,就有尘埃落定的一天。
我十岁的时候,祖父和父母分家,分家后要强的妈执意搬出和祖父同一屋檐下的老宅,在一个破败的小院落暂居。搬完家,妈的手里只有5毛钱,她捏着仅有的5毛钱坐在庭院里放声痛哭。时至今日,在妈去世的十九年后,我仍忘不了这幕悲伤的场景。在尘世间有些苦难会让你茁壮成长,面对将至的难关,咬着牙也要挺过去,人生如一杯苦涩的酽茶,只要你喝下去就有回甘的那一天。
年轻的我在妈意外去世之后,在她下葬之前,荒唐的都做了些什么呀,妈走时一定不会心安,她也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愚蠢,她一定希望:我应该在这个已经没有她的世界上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惟有这样才能弥补我今生对她的所有亏欠。
我在安仁医院催吐完服下的安眠药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沉沉地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看到同族的奶奶坐在床边陪我,我难过的仰脸哭着对她说:奶奶,我妈没了,我以后没有妈了……
奶奶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
从医院返回家时,祖父躺在床上以棉被蒙面呜呜大哭,我跪在祖父的床前不停向他磕头祈求他的原谅,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妈,你,你为什么如此狠心,如此残忍地抛下了我们,难道你不知道在孩子的嘴上和心中,母亲就是他们的上帝吗,没有了妈,今生今世我也没有了家……
读孟郊的《游子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时,我会时常在脑海中对换这首诗的场景:在人世间再无怆痛的离别和无望的等待,当有一天游子归来与母亲重逢之时,庭院里怒放着的萱草花伴着这对母子消减了尘世间所有的忧愁。
今年的五月四日是妈的忌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你已经离开了我们整整十九年,在你离开我们的这6938天,我就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小孩,一直孤独的流浪在这个世界。
生活里的艰难,心灵上的空虚,还有死别时的不舍与心碎,这凡世间的千万滋味汇成了一杯冰冷的水,这水今生我已饮过,它曾让我痛彻心扉。
今天是母亲节,妈,祝你节日快乐!
妈,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