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那么多人

这世界那么多人

文/村晓

七月这一天是文龙的生日,像往年一样发一个「生日快乐」的短信给他,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特地多加了两个快乐的符号。这次我特别希望他能回复我,哪怕只言词组。我和他失去联系已有好多天了,自从他得病后我就知道到最后一定会失联,前些日子知道他病重居无定所,一会医院一会家里,他已没有心情和精力像往常一样和我聊天了,我也不便过多地打搅他,我终于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文龙染病并没多久,起初电话里老听见他咳嗽,几个月后电话里传来还是那样的咳嗽声,好像没有好转,我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支支吾吾的说看过医生了,要做进一步检查。我开始有些担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那样的咳嗽不一般,不像普通头疼脑热的感冒咳嗽,好像从肺部深处发出的恐怖声

音,破响的,震动很大,震得他脸红筋涨,电话里震得我头皮发麻。实在搪塞不过去了,他很不情愿的告诉我他可能是肺癌。

电话那边沉默了,我的心抖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一些云淡风轻的话,什么医院经常误诊啊,现代医学是如何进步啊,乌头马角铁树开花之类的呓语,苍白无力毫无逻辑,我内心也很慌乱。

我和文龙是同学,交往四十多年了,以前我们一直是紧密联系,凡是有同学聚会朋友扎堆,不管人多人少,少不了我也离不了他。其实圈中有些人并不喜欢他,因为他喜欢吹牛,说些大话不靠谱,与人交往也少不了抬杠,经常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过一会就忘了,下次见面还是自吹自擂。我一点不计较他的天花乱坠,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他吹他的你信你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他亲近我是因为在他自嗨时我从不戳穿他。

记得出国时,当他听说我要浪迹天涯远涉重洋,他那么抠的一个人也豁出去了,一跺脚在他家附近一个豪华的酒楼为我饯行,向来独来独往的他竟破天荒的让他夫人作陪。还没开始喝酒他的脸就红了,一直红到最后,分别时他悄悄拉了拉我的手半天也不说话,不光脸红眼睛也红。

自从他得病后我们就「疏远」了,电话也打得少了,以前拿起电话一、两个小时的天南地北,现在和他通话好拘谨,生怕有不当语句伤到敏感的他。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情商了,怎么就没了话题了呢,以前顺风顺水时口若悬河,一遇险山恶水时就噤若寒蝉了,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两年好几个挚友得病都是这样的情况,都是这么尴尬地送走他们。

七月初,同时收到几个同学发来的信息,他们失去了文龙的音讯,问我可有和他联系。

我当然没有联系,他们同一个城市住着都找不到,隔着半个地球的我更找不到了,他躲在哪里不知道,但我知道人到了这一步无指望了,也许他想安静地离开,别找了。

第二天清晨,竟在抽泣中醒来,原来又做梦了,心里骇然,是冥冥中在告诉我什么吗,不知他还在不在。

八月初才被告知文龙去世的消息,同学们 通过他家人了解到,他是六月底走的,离他66 岁刚好差一个月,他走得并不轻松。

晚上独自躲进车房的车里,让心灵藏到更深处,在幽暗里抖一抖附在上面的浮尘,手机轻轻唱起一首冰凉的歌《这世界那么多人》, 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真惶恐!我幸运吗?黑暗中我问自己!好生悲情啊,这世界那么多人,而今属于我的“我们”见天变少了, 孤独却多了。什么东西模糊了眼前闪过的几帧从前,鲜活的旧模样正在平淡的晨昏中散场, 这世界的人再多也没用,对我来讲灯一亮,仍是无人的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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