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摊
文/樊开源
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儿时最特殊的记忆,那就是小人书摊。小人书现在叫连环画,那时候叫“娃二书”。
小时候, 我家住在弹子石,那时叫石桥。“文革”初期,我还在读小学四年级,上课就几本薄薄的教材,还经常有运动,很多时间只读半天书,下午半天各自回家,无所事事。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书,可是象《十万个为什么》、唐诗、宋词之类的书仿佛都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有一天,我正在家里闲得发慌,邻居一个叫“牛儿”大娃二来了,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走,跟我一路去看书”,我惊喜地问“到哪里去看”?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街上跑,一直到了弹子石电影院外面的一座公厕旁。原来,这里有块坝子,墙角边有个小人书摊。书摊很简陋,用几根竹杆搭起两个架子,之间用几根细绳连起来,一排排小人书就夹在细绳上面,要看书的人用手指哪本,摆摊的老头就取给他。在书架子旁边摆了几排小长凳,供看书人坐起看书。一分钱看一本。
“牛儿”要了一本《南征北战》,我们两个人挤坐在矮凳上,头挨头把这本小人书一直看完。我们俩只带了一分钱,想再看也没辙了,只好打道回府。一分钱看一本书,跑里把路,现在想来不可思议,但那时我却兴奋不已,就好像是看了一场电影。
后来,我和“牛儿”就经常一起去光顾小人书摊了,只要我俩谁攒了几分钱,就会约好一起去看。那时的印象是,邻居小伙伴中只有我和他最喜欢去书摊看书。也难怪,那个时候,是用分分钱的年代,一斤蔬菜、一碗小面都不超过一角钱,花上一分钱去看一本小人书都觉得有点奢侈。
去书摊看书久了,也谙熟了其中的门道,先是一本书两个人一起看,后来,懂得了偷偷交换看,然后发展到和邻座的人交换看,这样,花几分钱就可以看到花一角钱才能看到的书,运气好的话,花几分钱就可以坐看一个下午。
弹子石电影院那里还有两家小人书摊,一个在公厕在另一边,摊主是离我们家不远的邻居,叫汪婆婆,她老人家很和善,有些厚书要两分钱看一本,我们去她只收一分钱,有时瞧见我们换书看也不在意。还有一家摊主姓包,母子俩经营一个小人书摊和一个汽枪打靶摊,儿子小包是个兔唇,也是个小娃二,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小娃二眼尖,见到我们换书看,就要跑去跟他妈告状,让我们补钱。那时,我们很恨他,暗地里骂他“包缺嘴”。现在想来,人家靠此生活,是我们不对啊。
在午后墙根的阴影下,一群小娃二密密在坐在矮凳上安静地低头看书,与周边喧闹的街市形成静与动的反差,很有画面感。
下雨天,露天坝的小人书摊会撑起一把大伞,拉起油布,外面阴雨绵绵,大伞里看书的小娃二们却浑然不觉。虽然是看小人书,那也是对知识的一种渴求啊。那时候看的小人书,现在都还记得,有《三国演义》《水浒》《文成公主》《居里夫人》《八十天环绕地球》《地道战》《三毛流浪记》……
冬天到了,露天坝看书总还是冷,“牛儿”又发现了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小人书摊,是在野苗溪石溪路,路更远了,但书摊是在一间大堂屋里面,很暖和,刮风下雨都不怕。于是,石溪路那条青石板街上,留下了我和“牛儿”来来回回的足迹。
“文革”的风越刮越紧,小人书摊消失了。摆小人书摊的汪婆婆也受到了冲击,因为她的男人是国军的旧军官,解放后被政府敲了“沙罐”,这种家庭随时都面临被“抄家”。她害怕家里的小人书被成为“封资修”的罪证,就把家里的全部小人书分别拿到邻居家藏匿起来,我家也分到一纸箱小人书。我妈老汉成份好,“抄家”抄不到我们头上。于是,这些小人书成了我们几兄妹的“精神牙祭”。母亲不知哪来的先见之明,再三告诫我们,不要弄丢了,以后要还给汪婆婆的。“文革”结束后,我们把这些小人书一本不剩全部还给了汪婆婆。
小人书,是我儿时最温暖的记忆,那些画面精美、通俗易懂的知识读物给我知识饥渴的年代填充了精神营养,至今难忘。
如今汪婆婆已经作古,那些小人书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