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

文/青鹤

人常说在米堆里钻的是米虫,除了在米粒上钻出个针眼大的小窟窿,米粒的皮面儿咋一看完好无损,其实里面完全是中空的。所以,米看起来还是一粒米,但里面的瓤早已经被米虫子掏空了。

这让人想到了读书。从小家里面就有很多的藏书,大大小小一摞摞搁在书架上、书柜上、书桌上……总之说来,家里面也不晓得藏了好多书,反正是唾手可得,顺手拈来,整个屋子一团书气儿。爸喜欢收藏书,惜书如命,终其一生都在读书。而我就像他身后的一只小小书虫,成天往书堆儿里钻。

其实这些书我读不太懂,因为里面大多是繁体字,家里也没人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认识。大人们一味的忙,哪里会有闲工夫来给小孩子慢慢翻译。小人儿书倒是不少,专门用一个大木箱子装起来,我便在每本书的角边贴上小纸条,编了号。要看书时挨着顺序取出来,看完之后,再按编号一本本地归还回去。画本下面有几行小字,约莫认得一些,拉拉杂杂还读得通,这就是自创小小图书馆的雏形吧。

小人儿书很快翻完,再翻看就觉得十分无趣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屋子里一阵转悠,上上下下全都是书。趴桌子搭板凳的扒拉一些大部头书下来,一翻开,就像米虫嗅见了一粒米,立马咬上一口,尝到了味道:嗯,好好好,挺香!再狠狠地咬上一口。也不管认得不,反正是吃得的,只管一口一口地咬下去,且越吃越多,越吃也越香。遇到啃不动的地方,干脆囫囵吞枣一股脑儿连骨头带筋儿地吞。更有甚者,就是家里那一套原版红楼梦,说实话真还读不懂,但还是稀里糊涂地读了一遍,尝到了甜头!以至于接下来一连读了七遍,正是“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一想到书中有趣之处,居然能瞬间翻得到那页去: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众人先是发愣,后来一想,上上下下哈哈大笑……一口茶都喷出来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把那些带有繁体字的书都读完了,“书卷多情是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书里的字就像常常见面的故人,越发地熟识起来了。

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只读家里面那点书。此后,每到一家长辈或小伙伴家里去玩耍,第一要务就是搜索人家家里面的书。在那里,我听到了简爱在抗争: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我看到了郝思嘉在硝烟四起的战火中,独自驾着马车救出梅兰母子的场景;我站在奥林波斯山上,聆听阿波罗弹奏起金色里拉,用清纯的音调指挥缪斯的合唱;我同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尽兴讨论现实理想未来与永恒;我在蒹霞苍苍里寻找在水一方的伊人;我漫步在荷塘月色中,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就像一粒尘埃,在书的瀚海天马行空,纵横千古,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书里得到无限延续。我轻声地对着书说:你这只美丽可爱的小鸟,你要把我的心衔到什么地方去呢?我把一本本书捧在手中如饥似渴地读着:文学、社会、医学、科普……一篇篇美文哲思、奇闻轶事、生活常识等等尽收眼底。每当到了打道回府意犹未尽时,我还要把书借回家去细细品,读完之后再完璧归赵。唯有一次,借了人家一摞天文科普类书,拿回去一不小心把书给弄丢了,直到现在想来都如鲠在喉。有一次小伙伴把家里面汪国真的书偷偷拿出来给我读,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又要偷偷还回去,我就把台灯藏在被窝里,用了一个通宵,硬是把那本诗集抄下来了……

有句话叫“学海无涯苦作舟”,风萧萧兮易水寒,晨钟暮鼓青灯黄卷。读书清苦如逆水行舟,但也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更何况“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能够结交到书这样一位挚友,可谓人生一大幸事。对于这位好友,你不必找个由头,毕恭毕敬地择日拜访,也不必日日瞧他的脸色,欲言又止。完全是亦师亦友,如有疑问随时讨教,寻得满意的答案;也能与之天南海北同喜共悲秉烛长谈。我们同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胜景,也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壮志,更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情雅致。书中的乐趣只有书和我知道,书中的秘密只有书会告诉我。我为有了这样一位可以相伴一生的知己感到无比快乐。

半生书痴虫蠹木,不管瓶无旧储粟。我啃食着书厚厚的瓤,品味着淡淡的书香,那一颗书魂早已陶醉在了泛黄的书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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