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浅浅写了几首与屎尿相关的诗,引起争议,网络媒体上吵得很热闹。
我查了一下,还真有“屎诗”这个词。“百度百科”解释说:“屎诗是一个汉语词语,读音是shǐshī,是指低劣的诗句。”并举清代翟灏《通俗编·艺术》引《唐诗纪事》说明:“顾著作况在茅山 ,有一秀才行吟得句云:‘驻马上山阿。’久不得属。顾云:‘风来屎气多。’秀才审知是况 ,惭惕而退。今嘲恶诗曰‘屎诗’,此其出典。”
笔者认为,将“屎诗”定义为“低劣的诗句”算不上确当。你可以认同顾况因“山阿”之“阿”音谐“屙屎”之“屙”,就判断“驻马上山阿”是“风来屎气多”的“低劣的诗句”,但你不能说涉及到“屎”的诗句全都是“低劣的诗句”。
比如毛泽东主席写的《七律二首·送瘟神》中,就有“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句。此句中的“矢”就同“屎”,典出《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毛泽东主席还作有一首《念奴娇·鸟儿问答》,里面写到了与屎同出一“门”的屁,曰:“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古代涉屎的诗句亦不乏其例。如唐代朱冲和的“冬瓜堰下逢张祜,牛屎堆边说我能”(《嘲张祜》),宋代梅尧臣的“雕檐画壁屎污遍,以及像塑头与肩”(《普净院佛阁上孤鹘》)、黄庭坚的“解嗤招觉老,担屎污心田”(《戏答宝胜甫长老颂》)、高公泗的“莎草墙垣沾燕屎,棘针篱落聚蚕沙”(《港口野步怀归》)等。
“净土”是佛教名词,其“净”,指的是“无五浊之垢染”(丁福保《佛学大辞典》)。可在一些佛教高僧的笔下,却多见“屎”及“尿”。如唐代寒山的“驴屎比麝香,苦哉佛陀耶”(《诗三百三首》),宋代释了演的“鸣鼓集众升堂,岂容乱开臭口,而今无计可为,谩把屎肠抖擞”(《偈颂十一首其一》)、释普岩的“肝肠铁作也须裂,骊屎如何比麝香”(《偈颂二十五首其一》)、释如净的“甚恶毒兮甚仇雠,屎尿腥臊汗血流”(《偈颂三十四首其一》)、释慧远的“平地撒屎撒尿,知佗是真是假”(《禅人写师真请赞》)、释净昙的“莫来问我禅兼道,我是吃饭屙屎人”(《偈》) 、释智愚的“拈花抛向屎坑中,火里红莲香拂拂”(《颂古一百首其一》),等等。
临济宗是佛教禅宗南宗五个主要流派之一。《景德传灯录·义玄禅师》载:“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师便打,云:‘无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撅!’”《五灯会元·卷第十一》:“曰:‘如何是道中人?’师曰:‘干屎橛。’”《五灯会元·卷第七》:“这里无祖无佛,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于是,许多禅诗里都有了“干屎橛”,如释惟一的“不忘所嗜干屎橛,未忍轻抛栗棘蓬”(《小师惠林师孙法济请赞》)、释慧开的“干屎橛兮麻三斤,当阳拈出少知音”(《无量寿佛赞》)、释道川的“日面佛,干屎橛,八两半斤谁辨别”(《参玄歌》)、释慧远的“瞎堂也有三个诀,靠倒云门干屎橛”(《偈颂一百零二首其一》),等等。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诗句呢?南宋思想家朱熹一语点破:“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干屎橛’之说,谓不落窠臼,不堕理路。”(《朱子语类·卷七》)也就是说,禅家认为,世间万物万象都是因缘幻化、刹那生灭、性空无常,故:把屎当屎即为执着;佛不异屎,屎不异佛;佛即是屎,屎即是佛;屎即屎非屎,佛即佛非佛。人的彻底开悟,便是超越了对屎、佛及世间万物外在名相的纠缠、执着。
综上,可见,写诗作文,不在乎你是否写到了屎尿,而在乎你通过写屎尿,想表现什么、表达什么。艺术创作讲究的是“意境”。这“意境”,可简要地理解为“冶思炼情可审美的超越界”。于是,可以这样讲,包括屎尿屁在内的万事万物都可入诗,而要判断其写得好不好、妙不妙,关键看作者是否写出了、达到了,读者是否看出了、品悟到了“冶思炼情可审美的超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