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是把《飘》当言情小说看的。轮到书中讲黑人、讲南北战争,统统浮光掠影,底线是不影响理解心心念念的爱情线。对于白船长和郝思嘉的相爱相杀,是不漏一字;对于他俩的撒糖情节,是如痴如醉。卧谈会上还要热烈地讨论交流,难得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嫁人就嫁白船长这样的人——有颜有钱又有爱,还有一点坏。
如今人生已过半,做梦的心亦减淡,能平心静气地、雨露均沾地从头看到尾了。发现以前觉得平淡无奇、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容,别具趣味。
当年是少年听雨,要在歌楼上感受浓烈甜腻;如今是壮年听雨,在客舟中也能欣赏到那份清淡隽永。
联想到常常被吐槽的阅读理解的标准答案,它是中年老师们在人生阅历之后的领悟与平和,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的少年是体会不到的,让孩子们自己来定标准答案是否更妥当?当然这是我的突发奇想。
女主角郝思嘉备受争议,书里书外都毁誉参半,所以看书过程中,情绪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爱恨交织。
思嘉甫一出场,就是在自家的游廊上,让被迷晕的塔尔顿家的双胞胎兄弟围着她打转。就像被武氏两兄弟喜欢的郭芙,但郭芙明显没有思嘉的好命。在《神雕侠侣》的前几回,郭芙出身武林世家,长得又美,和男主青梅竹马,天天斗嘴,怎么看都是奔着女主去的。谁知被金老爷子逆天改命,成了人见人嫌的十八线配角。
紧接着,在邻居艾希礼和梅兰妮的订婚礼上,自信满满的思嘉要拉上准新郎艾希礼私奔,不过遭遇滑铁卢,被艾希礼断然拒绝。我也可以自信满满地断言,如果艾希礼同意,思嘉绝对会义无反顾地私奔而去的。
在思嘉所处的年代,私奔是伤风败俗、不可饶恕的,遭受的惩罚差不多等价于中国的沉猪笼。《傲慢与偏见》中,有私奔成功的案例,可以从中一窥私奔的严重程度。班纳特先生是如此的佛系懒散,听到女儿丽迪雅与别人私奔,也是如遭雷击,马不停蹄地想去把她追回来。本来,伊丽莎白对达西的偏见比山高,在获悉达西帮她处理了妹妹私奔丑闻后,偏见统统变成了似海深情。
这还只是开头的前两章呢,后面的60多章,思嘉不知道还有多少自私自利、胆大妄为的操作。如,在艾希礼结婚前报复性地嫁给了艾希礼的大舅子,把准妹夫弗兰克勾搭成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抛头露面地开锯木厂,做生意时以次充好、不择手段,枪杀北方士兵并越货,不顾所有亲友的反对与北方的投机商人勾肩搭背、热闹共舞,……;更不要说思嘉一直不屈不挠地想要得到白月光——艾希礼了。
郭芙也就是霸道了点,丽迪雅也就是无头脑了点,就毫不留情地被作为反面教材来衬托书中的女主。而思嘉的自私自利、刁蛮任性、不择手段是前二者的指数级,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就敢让她当独一无二的女主!真是酷啊。
玛格丽特·米切尔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思嘉?我想,相对于简·奥斯汀,米切尔更深刻地看到了人性的复杂和多面性;相对于金庸,米切尔更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坚持自我地写不讨喜的“坏”女人的勇气。
所以,郝思嘉这个女主,就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并不能在读者心目中占据统治地位。红楼读者有拥黛派和拥钗派之分,《飘》中,也有一个更讨人喜欢的角色——艾希礼的妻子梅兰妮。看书过程中,屡屡看到书友打抱不平的评论:“白船长为什么要喜欢思嘉啊?就应该和梅兰妮在一起。”
其实,郝思嘉和梅兰妮,就像钗黛一样,互为对照,是一对矛盾的统一体。
她俩,都是艰难战争岁月中,支撑亲朋活下去的中流砥柱。
只不过,梅兰妮的力量,是与时代契合的、不逾矩的、明心见性的温柔力量;而思嘉呢,是不善思考的,但天生旺盛的、野火烧不尽的、敢与天斗与地斗的野蛮力量。
思嘉是见山是山的单刀直入,所到之处刀光剑影;梅兰妮是见山还是山的如刀似水,所到之处春风化雨。
作者就这样不遮不掩地、把一个缺点堪比夏日繁星的思嘉摆在我们面前,但同时,她的鲜明个性也像中午的太阳,光芒万丈。
做人就做思嘉这样的人——个性鲜明、真实自我、勇往直前——也很有魅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