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怎样的作家?
2013年,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她的颁奖词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熟悉的话。
“我们所说的世界文学一般都植根于地方和个人。在她的作品中, 艾丽丝·门罗用几乎人类学的精确描绘了一个可识别的、宁静的日常世界,以及可预测的外部装饰;她与威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Yoknapatawpha County)相当的地方位于安大略省西南部。这个平坦的加拿大农业景观,有着宽阔的河流和看似平淡无奇的小镇,是她大部分短篇小说的展开地。但是宁静和简单在各个方面都是骗人的。”
“但是你,艾丽丝·门罗,像其他人一样,已经接近解开了他们所有人最大的秘密:人类的心和它的反复无常。”
从以上两段截取的文字中,至少可以得到两个熟悉的配方。第一是植根于地方和个人的文学取材,如同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马尔克斯的马孔多、莫言的高密县,具有浓厚地域特色的才是独一无二的;第二是映照人类的内心,这是文学的本质责任。
门罗的写作内容是平凡小镇的平凡人,从生活的细节中,看似无意地颠三倒四的讲述,语言和情节也如梦境般迷蒙,却为小镇女性的内心勾勒出几幅后现代主义画像般的印象,有点荒诞,却很真实。
近几年在看书中陆续读到一些女性作家的小说,像埃莱娜·费兰特《我的天才女友》,以摹写女性心理的笔触表现女性闺蜜之间的友谊与嫉妒,塔拉·韦斯特弗《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写自己与原生家庭之间难以断绝的撕扯,再如门罗的《逃离》。女性作家在写作中更为细腻、敏锐,也更倾向于具体的生活与富于真实感的心理,她们勇敢又怯懦,细腻却又不够洒脱。
从文学流派来看,门罗属于心理现实主义,但相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厚重感,门罗更为轻快,带一点后现代的简约、利落和朦胧。
她们在逃离什么?
《逃离》实际上是这本小说集中的第一篇,却也可以称作是贯穿整个集子的灵魂。在《逃离》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妻子卡拉找打了邻居老妇人西尔维娅求助,想要从已有的婚姻中逃离开。西尔维娅给她送了衣服,帮她找好了落脚点,担忧一天后,得到了卡拉的丈夫怒气冲冲地上门斥责这样的结果。而卡拉呢,坐上车的前一刻还在紧张、兴奋,后一刻便中途下车,回到了丈夫的家中。
一次失败的逃离,我们能看出什么?在卡拉决定逃离的时候,她满心愤懑,“他什么时候都冲着她发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对的,不管说什么都是说错的。跟他一起过真要把她逼疯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有时候又觉得是他疯了。”很真实的婚姻状态,憋闷、窒息,找不出原因,所有人都像困在一个四面锁窗的房子里。
故事里有一只叫做弗洛拉的小羊,在开始时似乎是走丢了。作为卡拉心爱之物的弗洛拉,在卡拉出走那夜,离奇地出现在西尔维娅家附近,像是神兽一样出现在丈夫克拉克的眼里。但到结局,让人细思恐极的是,卡拉在羊曾现身的地方,只看到了一个头盖骨,而当时再看到小羊的只有邻居西尔维娅和丈夫克拉克。真相不言自明,小羊弗洛拉作为主人公卡拉幸福、梦想、理解、安慰等的美好象征,最终被丈夫在暗地里亲自扼杀,也许是被婚姻所扼杀。
总有人想逃离,但逃离不见得成功,留下来也不一定幸福,生活的真相出偶尔来得也会有点晚,但总会到。《法力》中的南希,放弃了逃离,选择留在家中,接受了威尔夫的求婚,看似平平稳稳,最后成为了一个富有的老太太。但生活的魔爪也在中途猝不及防伸向了她,平淡如水的家庭,却迎来了丈夫的突然疯癫,少年心动的奥利到了老年才发现是怎样的伪善,现实与理想的双重打击,没有人是幸运儿的结局。
对于婚姻、原生家庭的逃离是一方面,还有泰莎式的逃离,离开窃窃私语、在背后议论纷纷的小镇,逃离让人窒息的生活环境。泰莎是一位预知类的女性,有一点小小的能够透视和预知的天赋,怀揣着这点天赋,以为跟着奥利走向更大的世界,最后却被丈夫送往了精神病院。
但这些逃离或者不逃离的人物的目的和行为并不那么单纯,她们求仁得仁,留下了忍受平淡,离开了接受另一种欺骗,有快乐和无奈、幸福与妥协,才是生活的本质。娜拉走后怎样?娜拉并没有走。娜拉走后又回来了。娜拉走了就再也没人见过她。骰子一掷,哪一种都是命运。《播弄》中若冰就是并没有走的那一类,兴许是命运在捉弄一个普通的女孩,让她与另一个人产生误会,但误会解开之时,若冰和对方其实都有自己的无奈。没有误会,也难以逃离各自的责任。
结语
关于逃离,关于生活和命运,我们会看到很多,无论现实抑或虚构。在结尾,我想说说某一篇的结尾。它可能可以回答一些疑惑,也可能只是一点对小女孩心理的暗示,权看读者从哪个角度去读。
“劳莲发疯似的要把蒺藜从睡裤上摘下来。她刚把一些粘得太牢的摘下来便发现它们又粘在她的手指上了。她试着用另外一只手帮着去摘,可是很快,她所有的手指上全都粘满了蒺藜。她恨死了这些蒺藜,想用双手对着打,也想大喊大叫,可是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仅仅是坐着不动并耐心等待。”
你有什么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