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的幽明世界 ——读《聊斋志异》

手边小书,诡异故事,每天一读,颇有趣味。

蒲松龄,字留仙,世称聊斋先生。一生科考未第,长期处于幕僚、坐馆的微末生涯。从二十二岁起开始搜集并撰写狐鬼故事,到四十岁时才出初稿,后来累有增补。对于“聊斋”,一般印象是来自于电视剧的不断翻拍,但坐在阳台上,背对温煦的阳光,所翻开的却是迥异于先前的印象。

这本《聊斋志异》,从多抓鱼买的二手,崇文书局的版本,封面印着“崇文馆”的篆刻,让人有种返古之感。但在豆瓣上,却找不到这个版本,当当上也不见类似封面的,版本倒是有。注释很友好,直接附在相应的词句后,不需要如教科书般低头找许久序号。

幽明世界

子不语怪力乱神,而蒲松龄言之,并为其构筑出一个幽明世界。这个世界诡谲神秘,与人世毗邻,与当时人想象的天界相接。大概是在聊斋先生看来,当时世事晦暗已久,人间尘俗已然被神仙世界弃掷,天界与人世远隔久矣,只可通过幽冥界与之相通一二。在层出不穷的狐妖鬼怪往来的故事中,偶尔也有仙山海岛,大都虚无缥缈,如果有人能有幸一抵,也被尘缘所牵,无法久留。“留仙”这个字,大概是聊以寄托。

譬如《粉蝶》一则故事,说有琼州士人阳某,泛舟海上时忽见岛屿,“时已初冬,墙内不知何花,蓓蕾满树。”超越时间与季节限制的仙岛,还有“风采焕映”的仙人。这个读书人喜不自胜,对已成仙人的姑丈说了这么一句的话“此乃仙乡。归告父母,可以移家作邻。”其人回答很有意味“但微笑。”只是微笑而已,答不答应,有没有变数都不言,只待此人兀自领会。后来的发展果然如其所料,“离家三千里,何日可能还也?”仙人赠琴赠药赠粮,只在一日之内送其归家。这个读书人仍然迷迷惑惑,诸多不解,只有惊奇。

书中仙境,大抵类此。另外如《罗刹海市》之类,以审丑为主流,越是奇丑越居高位,美者也故作丑态,也是奇幻异说,讽刺“花面逢迎,世情如鬼”。

有别于仙山海岛,幽冥鬼界却是与人世往来频繁。或者是人死后不知已死,迷糊间来到冥界,结果发现是被误勾了,于是还归家中。或者记得前生三世为何人何物,轮回转世又是怎样一回事。自然还有士人商旅,行路之中,恰好逢上傍晚,误入某家,一场艳遇,醒来后原来是荒野坟冢之中。

其中《公孙九娘》一篇,意蕴幽远,可能不止是一场人鬼相遇而已。开头便说于七起义抗清一事,诛连甚众,“碧血漫天,白骨撑地。”有莱阳生祭奠亲友时遇一鬼少年,邀他前往为女甥做尊长,主持婚姻。没想到在外甥处见到公孙九娘,人鬼成就婚姻。但人鬼不能旧处,莱阳生离开前受到嘱托归葬骸骨。只是莱阳生连坟墓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没法完成嘱托。等过了半年,再去的时候,似乎见到了公孙九娘,“下与语,女竟走,若不相识。再复近之,色作怒,举袖自障。顿呼‘九娘’,则烟然灭矣。”这个结局独不同于其他类似故事,大概在于七起义中实属无辜,许多冤屈与流离之苦,无法言之于口,也无人可予以解救。蒲松龄借鬼神之事,是否也在讥讽某些事,哀悯某些人,也在诉说自己无法在正经文章中宣之于口,也无法替其伸张之遗恨呢?“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公孙九娘的“十年露冷枫林月”,只是莱阳生的梦幻一场,也是读者的迷梦一场。

幽情诡意

《聊斋》写情,有男女绸缪之情,有知己相知之情,有孝悌之情,亦有侠义之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蒲松龄虽撰写孔子所不谈的鬼神故事,但其思想不出传统士人之限。写女子,虽然有狐鬼夜投等主动者之流,但也将其塑造成“风致娟然”“惠美无双”之类,强调才貌,而涉及人世一般女子的,就又必须贞静谨事父母,宽厚大方之类,是传统读书人的痼疾。

《聂小倩》到聊斋故事中,大不相同。宁采臣原本有妻子,对于聂小倩的引诱几次三番都是坚拒,后来帮小倩收骸骨另葬,得到聂的誓死跟从至家。两人守礼,直到宁的妻子去世才在一起。从影视剧中冲破层层枷锁阻挠的寓意,到书中平平淡淡变得只是一个传统女子孝顺贞静,传统读书人端方有节的形象。不过相较于其他故事中对读书人的讽刺重重,这则故事却是展示了一耿介的读书人形象。

花妖鬼狐,或奔放恣意,或知礼懂事,或单纯可爱。如“黄英”之类,既有陶渊明笔下菊的清高,也贩花治家,与读书人心念中的妻子形象一致。如“葛巾”之类,则是蒲松龄对纯粹无机心境界的追求,常大用癖好牡丹到典衣买花的地步,但对于花妖葛巾,一旦怀疑,就“儿堕地并没,二女俱渺矣。”

虽然不是真正冲破传统士人思想的小说,但其中细微的人物刻画,曲折的情节呈现,神秘幽远的想象世界,和简明不失有趣的笔触,已经足以成为枕边随手阅读的小书。

附:最近看书大有朝学究发展的倾向。(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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