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词之心读诗词经典

七年前,在大学图书馆的二楼,一排排书架之间,触摸到叶嘉莹三字,似乎自那时便在心中种下了一棵小芽,待它缓缓生长。时不时会在逛书店,看书评时略加注意。后来逢上当当活动,下单买下了她的一本小书《迦陵论词丛稿》。以大学古代文学的功底去读,只觉读来晦涩,言辞练达精微,理论丰富博大,更兼旁征颇多,苦读一番,更觉诗词世界幽深。假期细读《古诗词课》,慢慢品来,于读诗词和读书上,别有一些所得与所失。

一种读与评的理念

《论语》中记载有一则孔子的训谕: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读《诗经》的许多益处中,“可以兴”须特别用心研读。兴,即譬喻、联想;可以兴,即可以培养联想力。

叶嘉莹先生在书中反复提起孔子这一关于读《诗》的作用,将之延展到读诗读词的范围,并对“兴”的诠释为“兴发感动”。万事万物皆有源头,而兴发感动,即为叶嘉莹所揣摩出的品鉴好诗妙词之标准。

在中唐诗坛讲解中,叶嘉莹提到“对诗歌的欣赏和评价,通常有感受、感动、感发三种不同的层次。”所谓“感受”,是指诗歌给人感官上带来的印象,如诗人所见、所闻、所感等,是基本的质素;所谓“感动”,是就感情上而言,或哀婉动人、或怡悦灵动、或悲凉萧瑟,情之所生,诗之所在;至于“感发”,则属于更深一层次的境界,即所写诗歌,能否在不同程度上引起读者一种超乎具体情境、事象之外的思致或意境,与引发联想密切相关。

书中将诗词的品读分作前后两部分,先读诗,继而读词。按诗词发展历史,逐一安排名家,知人论世、精读一两篇作品、选读系列具有特色的作品。在这一体例中,作者始终以“兴发感动”为根本,评判各个诗词大家及诗作。自然,精读诗作中最显现一个品读者对于诗词往深处读的功底。

姑且以宋代李清照的一首小词作为例: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场浓睡醒来,大概是到了日晚倦于梳头时候,依稀记得夜里雨打蕉叶与风力大作之时。于是镜前点妆,随兴问起侍女一句海棠如何?侍女却只是粗拙地随口应付“依旧如前。”其实,应是海棠经雨打风吹,满地落红如阵。短短小词,既有所做之事,所闻之声,也有怜春、惜春之情,亦有读者跟随词人所想象的叶茂花零之景。孟浩然《春晓》也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之句,同为惜春之意。两首诗词明白如话,清新动人,皆于初初清醒之时,不言俗世,只关花木自然。玲珑锐敏之心,想而可见。更有发人联想之处,听花惜春之心,古今皆有!

诗词作者写作方法方式、品格思想、艺术造诣各有高低,如此,表现在诗词中便有笔法的不同、境界的大小。兴发感动之说,直指向诗词能否给人感发的力量。但不能说直接感发便是上乘,间接感发便落了下乘。诗歌按其笔法,有可直接给人感发的,更为切近直率;有按理性的思索安排结构章法的,其给人之感发便须在层层解析中步步得来,更为宛转曲折。但直率之作有拙陋的弊病,思索安排的有相隔一层的瑕疵。高明之作在于既符合诗词的形式特质,也能给人以感发与联想,更突显作者博大深厚的思想境界,在于神。

在叶嘉莹看来,读词,除了理论在中。以诗词之心去读诗词,更为重要。“欣赏李商隐的诗,首先应当具备一颗与诗人相类似的心灵,用‘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直觉感受去收集他留给你的能够感受而却难以言说的印象”。读诗词之心,在于敏锐的词语感受、依托而有理的联想,更在于一颗纯粹的浸润在诗词中涵养的丹心。

古典理论与现代融合

古代诗词文评浩如烟海,且真知灼见亦有,偏颇之论亦有。古代评论常见的如钟嵘《诗品》、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张炎《词源》、《苕溪渔隐丛话》、《诗经原始》等;近代也有王国维《人间词话》、俞平伯《读词偶得》。深读之,慎评之,灵用之,是叶嘉莹对待这些古典评论在书中所体现出来的态度。如韦庄的劲直真挚、欧阳修“冯正中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等,全篇尽是。

而体现现代文艺理论较为明显的,一则是温庭筠一节中所提到的“语码”,与意象相似但不尽全是;二则是评吴文英“拆碎七宝楼台”晦涩难懂之作。

在叶嘉莹看来,吴文英更像是具有现代文艺理论的古代先行者,他将倒叙、感觉的提炼融合在词作中,着重以物象、词语来表现内心的感觉。物象、词语颠倒错乱,看似没有章法,其实章法即词人内心意识的流动。

遗憾的是,即使手执理论,对于吴文英、王沂孙的词,仍然不能卒读。李商隐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也看人生阶段,也看心灵锐感。过了某个阶段,也许也能于灵犀之中一点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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