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讲述这样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我们的眼中
是一个鲜活的、完整的实体,
而我们在它的眼中——
是一个微小而强大的组成部分。」
作者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台风天的清晨,正适合阅读这本书。
世界正在苏醒,正如她写道,「远处某个地方汽车醒了过来,地铁则引得小草尖微微颤动」。
空气微凉的触感仿佛消解了存在的痕迹,让我升入托卡尔丘克那轻灵的世界。
阅读托卡尔丘克,不像在读小说。她的语言赋予读者的不是多么精彩的情节,也不是多么鲜活的人物,而是一个从奇妙的视角看到的世界,带着轻飘飘的、冰凉凉的灵性。
托卡尔丘克用她独特的方式来理解世界、讲述世界,像一个精灵给世界施了魔法,于是整个可见和不可见的世界都有了生命。
在这里发生的事件或与普通世界无异,但秩序一新。
许多人在童年时都有过躲进衣柜或桌底的经历吧?在那个独立的小世界里,你坦然地躲藏,从缝隙里窥视外界,获得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衣柜》中,逼仄的二手衣柜成为“我”的安宁的避难所,它恒定而强大,排斥差异和变化。它究竟是邪恶的诱惑,还是真正的桃花源?
如果你有创世的能力,你会创造出怎样的世界呢?你会爱你的造物吗?《神降》是个无比现实的寓言。天才码农D先生不满现实的失序,于是在自以为充满秩序的电子世界中一次次地模拟创世,却又一次次因那造物走向混乱崩坏的必然趋势而感到绝望。即使是服从绝对秩序的0和1中,也会涌现出混沌,从大爆炸的那一刻起,熵增就是必然。是啊,「没有任何东西是好的」,生命力仿佛就是这样一种闹哄哄、乱糟糟的东西。所以不如就去爱这个现实世界,去爱这个上帝不完美的造物吧。
在诺奖受奖演说中,托卡尔丘克谈到她小时候便深信每个物件都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和生活。儿时的我们或许也曾有过同样的异想,却终究被抛在了成长的路上,但这种深信却一直被托卡尔丘克留存,并表达在了我最喜爱的这篇《房号》里。在这个首都饭店的奇异空间,一切可见的与不可见的都有了生命。整洁、混乱、安宁、焦虑、在意或不在意的心情,都被具像化;酒店、门牌、房间,甚至空间本身,都被人格化;而作为客房服务员的“我”,脱下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属性,「光裸地站在粉白相间的制服里」,成为一个客观、疏离的视角,背后仿佛空无一人,又仿佛站着所有人。
受奖演说中,托卡尔丘克说她希望实现一种新的表达方式,即“第四人称叙事”。这种方式可以「使作品涵盖每个角色的视角,并且超越每个角色的视野,看到更多、看得更广,以至于能够忽略时间的存在」。
“第四人称叙事”很好地概括了我读《房号》时的那种奇异难言的感受。
人不再是世界的中心,物品不再是人的工具,世界也不再是人类活动的背景。「我们所有人都只是物品的过客,小到衣服,大到首都饭店。」
当那些死物活过来凝视世界,当场景中的氛围作为实体从背景中凸显出来,原本熟悉的一切都因陌生的视角而显得陌生,却又因作者细腻的书写而再次变得熟稔。
我真的在托卡尔丘克笔下见到了这样的世界:「这个世界在我们的眼中是一个鲜活的、完整的实体,而我们在它的眼中——是一个微小而强大的组成部分。」
我真喜欢这个世界。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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