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是什么?
人类与其他生物的认知功能区别何在?
心智如何产生?
我们该如何探究心智?
首先让我吐槽一下这个书名。它的原版名为Kinds of Minds,曾译为《心灵种种》,新译却偏偏换了个如此山寨的《丹尼尔·丹尼特讲心智》。莫非是这种“某某讲XX”的格式比较好营销?
作者 丹尼尔·丹尼特
说归正题。
这本书神奇地站在哲学、生物学和心理学的交汇处,探讨心智的本体论和认识论。
而心智最特殊之处就在于,本体论和认识论在这里交汇。说人话就是,“我存在心智”和“我试图探究我的心智”是一回事,“心智是什么”和“我们怎么认识心智”是一回事。
当我们开始对心智本身进行思考时,就证明了心智的存在。意识到自己在思考,并会反思这种思考,就是人类心智与其他生物和非生物认知能力的最大区别。
由于心智的特殊性,人们容易直觉地将它与身体分开看待。这种看法的集大成者就是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他认为心智由某种独立于身体的神秘物质构成。
但作者用「臭名昭著」来形容这个思想,因为它把心智抬高到了一种不恰当的超然境界,将之看作身体的领导,从而忽略了身体对心智的贡献,也阻塞了探究心智进化的途径。
好在二元论的思想已经被学界摒弃,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已经同炼金术和占星术一起,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另一个对心智的误解同样来自笛卡尔,常被称作“剧场理论”。他认为外界的信息通过感知被编码为神经信号后,最终需要再被解码还原为图像、声音等信号,传输到某种“心灵介质”中去。“自我”就像一个小人,观看这些“影片”,再据此作出反应,指挥身体的活动。笛卡尔认为这个解码的过程就发生在松果体中。
这个思想至今在学界影响深远,许多科学家致力于在大脑中找到区别于神经脉冲的另一种介质,或者统筹规划所有神经系统的中枢部件。当然他们没有成功。
而丹尼特认为不存在这样的介质或者中枢,也不存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或者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使神经元的相互作用变为心智,使生物由无意识变为有意识。心智诞生于遍布整个身体的神经网络的复杂性。这与米歇尔的《复杂》中说的“意识的涌现”不谋而合。
更进一步,丹尼特认为心智是一种“友好的用户界面”。以大脑为首的神经系统就像是计算机硬件,其中流淌着物理的电脉冲。这些看似凌乱而不可理解的电信号,事实上在软件层面是规则而有意义的。人类为了方便自己理解和操作这些电脉冲,将它们用虚拟的用户界面显示出来观看。久而久之,这个被构造出来的用户界面便被当成了一种真实的存在,命名为心智。在心智这个用户界面上,底层的电信号被彻底隐藏在概念、观念、信念等思维造物的背后,就像我们使用着各种App却完全不知道它们会在主板上引起怎样的电流一样。同理,我们也不可能在某处观察到电信号转化为某种心灵信号,就像我们不可能在物理世界中观察到一个用户界面。
但话说回来,我们应该说心智这个“用户界面”是虚假的吗?
似乎也不是的。
面对一台电脑,我们可以说它的运行就是芯片中的一个个电位起伏,也可以说它在解码和输出一个视频文件,还可以说它在给我们放电影。
第一种说法是纯粹的物理语言,它描述了最底层的物质世界中发生了什么,称为物理立场。
第二种说法是对事物功能的解释,它描述了某种设计目的是如何被实现的,称为设计立场。
最后一种说法带有拟人化倾向,它描述了系统如何实现它本身具有的目的或意图,称为意向立场。
这三种说法分别代表了三个解释现象的层次。我们可以分别从三个立场看待同一事物,从而获得三种不同程度的解释,而每一种解释都在它的层次上是正确的。
对心智的解释也是同样的。在物理立场上,我们只能观察到一个个神经脉冲,而在意向立场上,心智真实地存在着。
除了用于理解人类心智,意向立场还是一种非常实用的看待世界的角度。它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鲜见,例如我们默认用意向立场对待一切他人,还常常用意向立场对待宠物和洋娃娃。
这种角度十分符合拥有心智的我们人类的直觉,也非常高效(尽管可能不够准确),因此它往往可以帮助我们发现一些在物理立场下难以识别的规律。例如我们常常先假设进化有目的,再开始思考某个生物性状的进化历程:孔雀为什么要开屏?是不是为了吸引雌性?
从演化的视角,我们可以看到生物的认知能力是如何一步步攀上心智这座高峰的。
最初的生物都是“达尔文式造物”。它们的行为完全由基因决定,而基因的改变基于漫长而盲目的自然选择。
而后,“斯金纳式造物”出现了。它们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后天可塑性,可由不断试错而形成条件反射。
再后来,“波普尔式造物”诞生。它们拥有了假设假设和试验的能力,可以在假想中试错,「让我们的那些假设替我们去死」。
而最终,来到了“格里高利式造物”。它们(或说我们)可以利用包括语言在内的心智工具和前人的经验,具有可以思考“思考本身”的元认知能力,也就具有了心智。
是演化让生物的认知能力依次攀上四个阶梯,而人类是目前已知的唯一的“格里高利式造物”。
由两个光敏马达组成的具有趋光性的布瑞滕堡小车是一个“达尔文式造物”,早期的机器学习算法可以说是一个“斯金纳式造物”,AlphaGo也许已经摸到了“波普尔式造物”的门槛。
我们对它们从硬件到软件的原理,也随着复杂度的增加,从可以简单明了地口头说出其原理,升级到可以通过复杂的数学表示其原理,再升级到失去了一定程度的可解释性。
而对于“格里高利式造物”,我们则尚未拿到真理之门的钥匙。
尽管我们已经明白心智不是什么神迹,也不依附于什么神秘物质,明白可以用物理立场和意向立场看待心智,但对人类来说,心智是一个封闭系统,我们只能用心智本身来思考心智。这种思考也许终将陷入自我指涉的僵局,就像一条衔尾蛇,永远没有结果。
作者在书的末尾说道:「本书用一些问题开的头,由于这是一本哲学家写的书,所以书的结尾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但我希望你再提出这些问题时,已经有了更好的提问方法。至少,在对不同类型心智的持续探索中,我们看得到一些值得追寻的道路,以及一些可以避开的陷阱。」
对心智的追寻,也许正如对真理的追寻,永远没有终点。但我相信,对心智、对真理的认知,会一直前进。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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