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很多人并不熟悉斯坦尼斯瓦夫·莱姆这个名字,但他是波兰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也是国际公认的天才科幻作家。
莱姆曾被授予波兰国家奖章“白鹰勋章”,波兰第一颗人造卫星也以他的名字命名。在2021年莱姆百年诞辰之际,波兰政府更是将今年命名为“斯坦尼斯瓦夫·莱姆年”以纪念这位科幻泰斗。
斯坦尼斯瓦夫·莱姆
典型的英语科幻小说,往往以冒险或解决事件为主题,最终科幻成为一件外衣,内里包裹的还是古典的莎士比亚或大仲马。
莱姆则与之不同。
这本写作于1961年的《索拉里斯星》就是一部最能代表莱姆风格的作品。它绝不俗套,出版60年来依旧保持着它的独特性,是一本就连科幻迷都要惊叹“从未见过这样的科幻”的神作。
三部改编电影海报
《索拉里斯》(1968)、《飞向太空》(1972)、《索拉里斯》(2002)
《索拉里斯星》的故事并不复杂。在未来,人类发现了一颗奇怪的行星。它绕着双恒星系统稳定运行,被一个似乎有生命的海洋所覆盖。主角凯尔文是一位科学家,他初次抵达索拉里斯星,却发现导师自杀,神秘“客人”来访,一切的谜团都指向观测站外的海洋。
整个故事笼罩在浓重的悬疑和惊悚氛围中,勾着读者手不释卷地往下读,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它独特的世界观和哲学性的思考。
跌宕的情节、瑰丽的描写以及角色间的互动,都服务于一个更本质的问题:
人类如何面对未知,又如何面对自我?
我们对外星生命的理解总是基于“人”的假设。
科幻作品中的外星人往往具有类人的外形,具有和人类如出一辙的理性思维甚至语言能力。
我们在外星球找寻水和氧气、找寻细胞和DNA结构。
我们渴望与高等智慧的相互理解和信息交流。
但索拉里斯星的海洋是一个极为不同的“生命”形态,甚至难以界定其是否算是生命。
它巨大、孤独,是一滩覆盖整个星球的不断变形的胶质。
它会模拟、会创造,甚至会读取人类的思想。
但它不可理解,它是真正的“未知”。
小说讲述了整个研究索拉里斯星的科学史——索拉里斯学。一百多年间,无数种假说诞生、兴盛又沉寂,但人类对索拉里斯星的认知却没有前进分毫。
这挑战了我们对外星接触的通常理解。作者毫不手软地讽刺道:「索拉里斯学是太空时代的宗教替代物,是一种披着科学外衣的信仰。接触,这个我们努力争取的目标,就像圣徒相通或救世主降临一样含糊不清。」
面对未知,人类或将走上仿佛宗教狂热的研究之路。
而另一方面,凯尔文以及观测站中的其他科学家们,似乎已经在事实上完成了“接触”。
“客人”就是这片海洋对地球访客的回馈,但这种“接触”依旧是超出人类想象的。
「这种接触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那就是我们自己怪物般的丑陋,我们自己滑稽的丑态和深深的耻辱,就像在显微镜下一样一览无余!」
没有理性沟通,也没有引发战争,人类只是遇到了自己。
索拉里斯给予人类的是人类自己内心的诚实映射。
「我内心中可能有一些想法,一些意图和希望,有的残忍,有的美好,有的则充满杀机,而我对它们却一无所知。人类已经着手与其他世界、其他文明相接触,却还没有完全了解自己的犄角旮旯,自己的死胡同和竖井,还有自己被堵起来的黑乎乎的门户。」
自我亦是一种未知。
面对这种未知,人类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和逃避。
当避无可避时,则试图毁灭。
正是因此,当凯尔文尝试去和解、接纳,当他决定与哈丽共存,当他用手一次次轻抚海洋时,我才会被他深深打动。
莱姆对于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有着深刻的认识。
人是在对外界的顺从或反抗以及与其他人的互动中成为人的。与他者碰撞形成的边界塑造了“自我”。
因此,人类不可能真正地独立,人类的任何思想都脱离不了他者。
这是人类的本质,也是人类的桎梏。
人类无法想象一个独自的生命状态。
当遇到这样一个生命时,就会因其根本上的无法理解而不知所措,要么狂热地研究它,要么因恐惧摧毁它。
莱姆借凯尔文之口将这样一种生命状态称作「有缺陷的上帝」,「他既不拯救什么,也不服务于什么,而只是存在着」。
另一种生命,有什么义务来教育或指导人类,又有什么野心来戏弄或征服人类呢?无论是友好还是敌意,都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想法,是人类无可避免的思维桎梏。
故事以开放式的结局告终:「这些残酷的奇迹并没有到此结束。」
索拉里斯星是这种超出人类认知之物的代表,它掀起的残酷的奇迹和永恒的困惑不会平息。
在莱姆构筑的索拉里斯星上,读者得以体验与未知的相遇。
然而,未知终不可知,而我们在未知身上,只能看见自己。
* 本文插图来自《飞向太空》(1972)、《索拉里斯》(2002)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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