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胡里奥·科塔萨尔

(本书收录《某个卢卡斯》《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不合时宜》三个短篇集)

至此,读完了科塔萨尔的全部短篇小说。

真喜欢科塔萨尔啊。

喜欢他不着痕迹的轻,喜欢他藏在轻薄纸页和轻灵文字后面的重。喜欢跟着他从现实游开,去镜像、梦境和虚无中载浮载沉,也喜欢在某一刻突然被迎面的现实击中要害。

科塔萨尔

《某个卢卡斯》让我想起科塔萨尔的另一短篇集《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和卡尔维诺的《帕洛马尔》,都是由某个人物串联起的短小故事和体悟感想。

卢卡斯有着略带笨拙的可爱,又有着突发奇想的机智;有着面对人生的无奈,又有着洞见社会的深刻。分裂又融合。

某个卢卡斯,也许是某个科塔萨尔,也许是某个你、或某个我。

与七头怪蛇搏斗的卢卡斯,莫不是每一个与自己的各种欲望和想法搏斗的人;

星期日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卢卡斯的自言自语道出了社畜的心声;

卢卡斯迷路时的难堪就像癞蛤蟆在脸上蹦跶,这荒诞又精确的比喻!

卢卡斯的世界,充满抽离于庸常的不可思议、轰隆隆汹涌而来的奇思妙想和它们背后扎人的隐喻。

桌子在四下无人时便抬起一条腿;

竖着尾巴穿行的猫实际上是电话机;

巴黎地铁里的高级餐厅车厢,是专供富人在穷人眼前显摆的奢侈享受;

政府号召人民向血液里注射美丽的小金鱼,赌上的是财富和生命,换来的是幸福吗?

相较于《某个卢卡斯》,《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和《不合时宜》是更典型的短篇小说集。

科塔萨尔依旧在这些故事中挥洒他天才的想象力,构造出一个个回环的世界、一场场在虚实中穿梭的旅程。

《猫的方向》中画里画外世界连结;

《我给自己讲的故事》中故事内外时空交错;

《莫比乌斯环》中善与恶在死亡的虚无中牵手;

《阶段的终结》中展览馆内的画幅与馆外的小镇镜像版重合。

科塔萨尔后期的作品虽仍不乏灵动和飘忽的想象,但也许是受当时阿根廷的政治环境影响,整体氛围更加凝重,也更多地影射现实。

《剪报》中一真一假两则剪报,控诉面对暴行时文学的软弱和缺席;

《涂鸦》中一唱一和的涂鸦,是极度压抑下最浪漫的告白和最不屈的灵魂;

《夜晚的学校》中误入的舞会,实则是暴力规训和洗脑教育的现场;

《噩梦》中挣扎醒来的女儿,怕只是从一场噩梦堕入了另一场噩梦。

而我个人最喜欢《记事本上的文字》和《不合时宜》两篇。

《记事本上的文字》用完美的架构,在庸常的生活中渗入丝丝凉意。层层深入的恐慌,令我不禁怀疑城市下方呼啸交错的地铁网,是否真的已被某种苍白的生物占领?

《不合时宜》用微凉而忧伤笔触,写一个少年青涩的夏日回忆,写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写多年后美妙的重逢,而最终却写「文字拒绝现实」。

「在某个时刻到来之前,它们一直在书写事实,那里充满了阳光和夏天,班菲尔德的院子般的语言,多罗般的语言,游戏和大水沟般的语言,真实记忆的蜂箱嗡嗡响。只有当某个时刻来临的时候,只有当萨拉和班菲尔德不再出现的时候,故事才会变得日常,才会变成没有回忆,没有梦想的实际的当下,才会变成纯粹的生活。」

看着这些文字,无可救药的酸涩一下子上涌。谁不曾拥有回忆又背叛回忆,希求美满又被现实击垮呢?

科塔萨尔的小说常常需要读两遍,第一遍为神奇的脑洞而惊叹、为幽默的意象而捧腹、为被叙述戏耍的自己而抚掌,而第二遍则为人生之无奈而感叹、为隐忍的伤痛而悲哀、为潜藏的暴行而恐惧。

聂鲁达说:

「任何不读科塔萨尔的人命运都已注定。那是一种看不见的重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在某种程度上就好像从没尝过桃子的滋味,人会在无声中变得阴郁,愈渐苍白,而且还非常可能一点点掉光所有的头发。」

听听著名诗人的安(恐)利(吓),来读科塔萨尔吧。你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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