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孔鲤
不妨让我们先跳过前面漫长的叙述,看看茅海建先生在本书中的最后一段话:「150年过去了。19世纪是中国人屈辱的世纪。20世纪是中国人饱尝人世间一切艰难困苦的世纪。21世纪呢?人们说,19世纪是英国人的世纪。20世纪是美国人的世纪。21世纪呢?也有一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宣称,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可是,真正的要害在于中国人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进入21世纪?中国人怎样才能赢得这一称号——中国人的世纪?不管历史将做何种选择,我以为,鸦片战争留给我们首要的问题是,中国大陆与西方的差距,比起150多年前鸦片战争时,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
本书写于1994年,那正是一个史学界翻案风兴起的时期,茅海建先生这本《天朝的崩溃》自然也不例外,序言里便给琦善翻了案。可以说茅海建先生的史料是比较详尽的,所述及与征引的对象也足够有价值,因此这篇翻案序言是能够立得住脚的。
对于讨论小问题来说,本书很有读的必要,有助于帮你理清鸦片战争前前后后的许多细节,有助于帮你梳理鸦片战争前前后后历史人物的变化。如果茅海建老师的目光聚焦于个体,那么问题不大,尽管会有人说茅海建老师是代历史人物思考,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茅海建老师以几个人的几张面孔,就开始开了药方。开药方之前自然是要找到症结的。茅老师选择的靶子是什么呢?是道德评判和政治体系。茅老师认为,必须跳脱出对历史人物的道德评判,必须摆脱这样的政治体系,才能清楚地知道鸦片战争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对不对呢?对。但靶子是打在谁身上的呢?
于是我们翻开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里面明明白白写着:
「中国方面战争领导权掌握在腐朽的封建统治者手里,他们和本国的广大人民处于尖锐对立的地位。他们不但不能充分利用在本土上作战能够取得的有利条件,反而由于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丧失了这些有利条件;不但不能利用远来的敌人所处的不利条件,使之陷入愈来愈大的困难,反而使对敌方本来是不利的条件变成了有利的条件。」
「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社会经济的分解和破坏的过程,延续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南京条约后的初期,还没有因以后的条约而开放更多的港口,所以可以称为五口通商时期。在这时期,中国的进出口额比起以后还是很小的,但是在靠近通商口岸的沿海地区,原有的社会经济生活已经开始受到了深刻的影响。」
「鸦片战争前的中国封建社会好像是在其内部深处正酝酿着巨大变化的一潭积水,鸦片战争则是投入了一块大石,由此不可避免地引起强烈的连锁反应,而终将使整潭积水激荡起来。封建统治阶级,已经处于十分腐朽的阶段,没有能力对于他们所面临着的历史变局作出灵敏的反应,但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已模糊地感到,南京条约的订立并不是一件事的结束,而倒是一系列的难以预测的事件的开始。」
……
引用胡绳先生这么多话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在说现当代以来,其实史学界对鸦片战争的研究并未流于对历史人物的道德臧否和对政治体系的缄默不语,而是恰恰相反,抛开了对具体人物的评价,直指问题的核心。
而茅先生的研究,恰恰是在给胡绳先生的论调作了最有力的论据,如果您有兴趣,本书其实很值得一读。但对于茅先生的靶子,大可忽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