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午夜的天空璀璨出惊天的花事
——夜读李娟
勾阿莹
五年前一次网上随意的浏览，读到了李娟的文章《关于爱情》，她用自嘲的口吻追忆了自己好几段不了了之的爱情，令人忍俊不禁！每一段爱情都瞬间终结，和她的三言两语差不多一样短暂，但是自从那一刻起，我就一厢情愿地爱上了这个女孩子，开始一本接一本地读她的书，从《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九篇雪》到《走夜路请放声歌唱》《这世间所有的白》《羊道》系列等……一直读到今天，网购的新书《记一忘三二》还行走在派送给我的路上。李娟关于孤独、苦难、贫穷的诗意书写，极具疗伤、治愈的作用，携我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给予我挣脱暗夜的力量，她瘦小孤单，衣衫褴褛，一脸傲娇温婉的笑容，笔直地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燃起一束烟花，于是午夜的天空璀璨出惊天的花事！自然越辽阔，行走在广袤自然中的个体生命就越孤独。再现“孤独”是李娟作品中的母题。从外在的角度观察人类的生存模式，仿佛群居在城市里或乡村里，这是一种前世就约定的常态，抱团取暖，互相依存是从始祖时期就保留下的传统，但是反观内心，即便在人声鼎沸的繁华都市，人们也会时常感到孤独寂寞，因此“孤独”才是生命的常态，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主题。李娟敏感地发现了《深处的那些地方》在无垠的荒野深处，孤独与生俱来地根植于游牧民族灵魂的深处，她对“孤独感”诗意的描摹，必然长久地引起读者的共鸣。《看着我拉面的男人》虽唐突又缺乏礼貌，但是理解了他的孤独就会怜悯他。孤独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命运，人类只有接纳孤独，品味孤独，享受孤独，才能成熟起来，才能平静地活着。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同时也知道自己终将要往哪里去，这游牧的一生要把喜怒哀乐尝遍，要把生老病死流转，《什么叫零下42度》当寒冷折磨脆弱的生命时，苦难如影随形。漂泊困窘的流浪生活让李娟对生命的苦难有切肤的体会和细致的咀嚼，但是她笔下的苦难生活却充满了诗意况味《摩托车穿行在春天的荒野》抛锚在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无论如何是没有什么可笑的，热风卷走五元钱，不顾一切的狂追，笑是苦涩的。尼采说过：“极度的痛苦才是精神最后的解放者，唯有此种痛苦，才强迫我们大彻大悟。”苦难的代价虽然惨烈，但它也能让人触及生命最本质的价值。李娟说：“世界上竟会有那么多的悲伤，不过没关系的，我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李娟平静、淡定、不卑不亢地笑纳贫穷，用诙谐、轻松、幽默的笔触描摹贫穷。这种恬淡、质朴、乐观的生存态度，让远在都市富裕生活中无病呻吟的人们脸红，也令读者肃然起敬。
《我们的家》我们一家三口三个女人就这样被扔在暮色中的荒野沼泽中，沙依横布拉克那是一个雨雪交加的寒冷长夜。写风、写雨、写黑暗、写星空，写帐篷、写塑料棚、写被窝……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卷着被子，横在床底下，而脑袋扎在一蓬青草丛中。亮点在这：草丛上还淡淡开放着一些小花，近近地，惊奇地看着你。苦难就这样轻易地消解在了轻松而有所隐忍的描写中。心有凭持，才能淡定从容。读到这里，真心想捧过李娟的脑袋亲上一口。写离海最远的地方，遥远的新疆，写地球上最深的褶皱中的角落阿勒泰，写异域辽阔的自然风光，写那里的风土人情，写善良朴实的哈萨克游牧民族，仿佛是这些边远新奇的题材成就了李娟，但我另有看法，李娟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李娟，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在于她特立独行的表达！“怎么写”最能展露作者的才情和文路。她对大自然和生活中的美有着惊人的领悟力和独特的表达力。不是去过，经历过，生活过就可以写出来。
读李娟的散文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仿佛在读生动的小说，带着这种错觉读罢文章后掩卷而思，又会肯定地点头，果然是一篇好散文。是文学性散文，是纪实性笔记，是非虚构的小说，生活与写作常有的界限，都被她轻巧地跨越了，打通了。没有受过系统专业写作训练的李娟的确是极具写作天赋的写手，在她的气质中，天生有着对人性的好奇，并始终保持着不懈的细致观察。她语言机敏，伶俐，从来不拖泥带水。她轻巧的寥寥几笔，就拽着你，一直跟着她读到最后一个字，当她戛然而止的时候，你还处于被麻醉状态，意犹未尽。
如果把她的文字拆开来看，极其平常，甚至平淡，但是合在一起就令人惊叹不已，拍案称奇。如迁徙途中，她掀开骆驼背上竹篮外的围巾，里面露出小婴儿和小羊羔挤在一起的毛茸茸的两颗小脑袋。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表达中始终附着了自己相对稳定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她的朴素的、健康的、高贵的人文思想始终如冬日暖阳一样透过文字温暖着读者的心。和所有成功的女性作者一样，她完全不需要严密的逻辑思维架构文章，只靠自己的感觉就足够了，她的感觉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始终敞开给读者。
她的叙述方式和叙述策略是极其私人化的，极其个性化的，她总会有许多奇妙的构思和想法，她的联想和想象奇特而丰富，时而在明亮中掠过一丝忧伤，时而在黑暗中擦出一丝光亮，总给读者猝不及防的感觉，不得不暗佩她的机敏和才情。她的文字有着穿透光阴，超乎寻常的力量。她用暖意融融、爱意融融的笔触，轻轻描摹底层普通人的平淡无奇的生活，然而这生活中蕴藏着人生的智慧、学问、信念、哲学。夜读李娟让我深深地懂得，无论是关照世态人心，还是领略自然之美，都需要有一颗感恩的心，需要有在各种环境中都安之若素的平和态度，需要有超乎功利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
最后还是用李娟的文字结尾吧：“春天，牧民们追逐着融化的雪线北上，秋天又被大雪驱逐着渐次南下。这绵延千里的家园，这些大地里最隐秘微小的褶皱，这每一处最狭小脆弱的栖息之地……青春啊，财富啊，爱情啊，希望啊，全都默默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