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读 |《识字的用途》第二章

原创 小蚂蚁和小蜻蜓
▼ 文 | 小蚁

第一章中霍加特为工人阶级做出大致界定并确认了研究方法问题。这里需要明确的一点是,上次笔者说到霍加特的研究主要从个人经验(所见所闻)出发,所以具有一定“微观性”,但是这种微观是限于研究方法的微观而非视野上的微观。从作者关注“广大无动于衷的群众”这点来看,可以说《识字的用途》是霍加特从微观视点入手来关注大众的研究著作。

第二章 人物全貌——背景
第一节 口头传统:反抗与适应——人生常态
霍加特关注现代(这里的现代指的是1950年代的现代)“大众交流媒体”对工人阶级的影响,并且他更关注大众报纸和电影等媒体对工人阶级“日常话语的轻微影响,以及工人阶级人民在说话上、在话语所指向的假定上仍依赖口头传统和地方习俗的程度。”(P17)据霍加特的记录和统计,工人阶级日常谈论的话题中“围绕着人生基本问题——出生、结婚、交媾、孩子、死亡,俗语最为繁多”(P18),另外还有关于性的话题。霍加特认为“这些大部分话语是彪悍说话传统的残余。”(P19)

若按年龄划分,“中年人仍然坚持保持着古老的说话方式,他们比我们经常认为的那些年轻人更加坚定。”(P19)在这里中年人自然代表着所谓的老态度,但同时要注意到“真理存在于两种极端之间:执意使用一些古老说话方式并非暗示着从前的传统有着强大的、充满活力的连续性,但传统也并不是死气沉沉的。”(P19)比如,无论是作者所在的英国还是中国(当然相信许多其他国家或许也一样),我们都深刻地体会到:谚语有互相矛盾的现象。我们时常用逻辑(道理)截然相反的两句话去解释不同的事情,“从言语起到的效果来看也并不矛盾”,毕竟“它们通常不是知识结构的组成部分。”(P20)

迷信和传说分享着类似的道理(逻辑)。我们常常在“临近重大节点的地方”根据“经验的世界”把事物分为“好运的”和“坏运的”(P20)。比如在英国,“把鞋放桌子上”“把盐弄撒”是坏运;“有只黑猫横穿某人正在走的小路”是好运(P20)。这些关于好运和坏运的分类在中国的日常文化中也很常见,我们甚至有坏运变好运的说辞(比如“碎碎平安”)。迷信有时会与医疗联系在一起,比如用硫磺和糖浆治疗小孩的小病小痛,霍加特觉得他“这一代可能是最后这样做的,但这种偏方仍有人用。”(P20)

工人阶级中流传的传说,不止于神话传说,还有“那些关于外部世界伟大人物的传说”。这里所说的伟大人物不仅仅是那些名垂青史的历史人物,也包括电影明星等公众人物。这些传说的流传类似于坊间八卦传闻,比如人群之间流传着某位电影明星的死亡事件,或者公主(高级阶层)的生活方式,偶尔会有一些“反面传闻”,比如“他们”下达的命令等等。(P21)

工人阶级的生活中也会遭遇老态度和新态度的碰撞,比如中年夫妇的房间布置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其父母的风格,具体来说“他们的起居室从建好或从父母手中接管过来之后几乎没有改变,只是增添了一点临时装饰品或者椅子”。相比之下,年轻的夫妇更喜欢为家庭添置新物品,一些“自诩现代的”家具,不过这些所谓的新家具也是像年轻夫妇父母的时代里的“老四件”一样,其前提假定是这些家具构成了一个“真正像家一样的”(P22)房间。换言之,即使是为家中添置现代化的新家具,其想法仍然没有逃离固有的老态度。同时,工人阶级“没完没了地重复着他们那‘啤酒-肥臀-浴室’的幽默,他们竟然丝毫未变”,因此也可以说,“对于工人阶级人民而言,很多新方式并未深入影响他们。”(P23)

第二节 “哪儿都不如家”
工人阶级的内核“具体体现在家庭第一、邻里第二的思想观念中”(P24),类似的观念我们在《乡土中国》中也曾经接触过。因为工人阶级对家的重视,所以“老死在济贫院中”的想法总是遭到厌弃,实际上在中国(大概因为安土重迁的这种产生自农耕文明的想法),一方面对很多人来说移民(到其他城市或其他国家)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情,另一方面“老死在养老院中”(而非家中)也是相对来说比较忌讳的一件事情(因为养老院是一种对家的远离,也可能被视为一种儿女的“不孝”)。

工人阶级邻里之间的关系微妙又复杂,一方面大概类似于“远亲不如近邻”的想法,邻居会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提供一定的帮助;另一方面邻里之间组成一个社群,这种社群有些类似于乡土社会中的邻里关系,即人们会在背后议论他人或者说三道四,尽管“他们的议论可能‘并无恶意’,但会极其残忍”(P24)。这大概可以理解为邻里关系的正反面。

客厅是一个家庭的中心(而非社会中心),霍加特认为“一个好的‘客厅’必须提供三件主要东西:群居性、暖和以及很多好吃的食品。”(P25)客厅由一个家庭共有,因此它常常并不安静,这是它群居性的体现。所谓的暖和,是一种舒适宜居的状态,英国工人家庭的客厅必须“注意保证有火”,因为“火是可以分享和看得见的。”(P27)“好餐桌”指的是“满满的一桌”(而非平衡饮食),而1950年代英国工人阶级对“好吃的东西”的要求是“固体的,最好是有肉的。”(P27)我们对食物的需求的确体现出对“美好餐桌”的不同想象,最容易想到的一个例子是《红楼梦》中的茄鲞,用刘姥姥的话来说是一种用十几只鸡来配的素菜,但是到了此书的续写部分餐桌上便开始出现许多大鱼大肉的菜式,据此可以看出写书人对富贵人家的餐桌持何种想象。当然,如今许多中国家庭在家族聚餐时也会摆上满满一桌的菜肴,且一定以肉菜为主,据陈晓卿在《圆桌派》中发表的观点来看,这可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一种心理补偿。中国人喜欢吃肉,有些类似日本人喜欢吃糖(甜食)。

霍加特由此观察到,“不同阶级中肥胖存在着明显差异,比如说工人阶级的中年妇女和富裕的中年商人之间的差异。一个是苍白、暗淡的样子,另一个是紧紧圆圆、光鲜亮丽的;一个让我想到几加仑茶、一大堆面包、几盆炸鱼薯条;另一个让我想到车站酒店里的牛排。”(P28)这体现的不是一种所谓的好坏之分,只是生活方式和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不同,对工人阶级来说这是“一种美好、标致的生活,它建立在关爱、情感、即便不是个体感觉也是小群体感觉的基础之上。”(P29)在这样的家庭中,虽然“就传统正在被侵蚀”,但“反对主要家庭破坏者”“的一代又一代人,已经帮忙建立起了一道抵制新的潜在破坏者的坚固防线。”(P29)

第三节 母亲
从1930年代出版的纪实文学来看,母亲在“工人阶级孩童时代”“有着一种崇高的地位。”(P30)实际上不仅工人阶级的文学如此,似乎母亲这个角色在故事中普遍是一种温厚善良的正面形象,即使是童话中那些作为反派的后妈也从未对自己亲生的孩子做过恶。不过这种所谓的母性神话已经逐渐被消解,例如日本知名导演是枝裕和反复在电影中讨论“家族”的概念,在他的电影中亲生母亲常常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样爱护自己的孩子:《无人知晓》中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比海更深》中那个坦言自己从未体会过爱一个人爱到“比海更深”(包括自己的孩子)。

人们会有类似“母性神话”的概念,是因为当父亲外出挣钱时,母亲的确是家庭的中心,“人们认为母亲从早到晚都会‘在家’”。(P31)她需要精打细算、节俭持家来维持家庭的正常生活运转,因此“就像在生活中的大多数方面上,妻子往往还要负责的”,包括避孕。但是许多妇女因为多种理由很难坚持避孕这种“严格的纪律”,因此“人们认为第一个或第二个孩子之后的任何孩子都是‘无意要的’。”(P34)同时,工人阶级妇女按照其“长期坚持的传统习俗”来溺爱自己的婴孩,对其过多地关注,“不允许哭啼,给吃得饱饱的直到有点肚疼为止。”(P48)

霍加特提出:“在那些世纪上过着这种生活的人民中间(有男人,也有女人),我们必须避开英雄主义意识的任何主张。这是一种挑战,工人阶级妇女脸上的皱纹常常是具有崇高意义的——但她们很难赢得这些意义。”(P37)

第四节 父亲
1950年代英国工人阶级男性“通常从体格上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常常个头小而黑,过了三十便满脸皱纹、皮肤蜡黄。那时,脸部和脖子的骨架清晰可见。”(P41)工人阶级的父亲就像家中的老板一样,是“他自己家里的主人。”(P42)

这并不是说他在任何方面都是绝对统治者,或者也不是说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按照或要求用他自己的方式。这常常附带着一种关心,一种帮助和“体贴”的意愿,希望是“一位好丈夫”。在懒惰或冷漠的情况下,它可能是指一种极大的自私或类似一种暴虐。(P42)

同样是是枝裕和的电影,《如父如子》中讨论了“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的复杂微妙关系,其中对比展现了两种不同的父亲:普通上班族野野宫良多(从阶层划分来看,他显然是更高的阶层)和破旧电器行老板斋木雄大(更接近工人阶级),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一家之主”,掌握着话语权。

《如父如子》电影壁纸

2018年的新国产电影《无名之辈》中的马先勇是一个“落魄的泼皮保安”,用霍加特的大致界定来看是比较典型的工人阶级。不过在这部电影的父女关系中,有一个父亲逐渐丧失权威的过程(马先勇像口头禅一样强调自己是“老子”,质疑“打老子”这种不孝行为,不过电影最后没有仍然相对保守地挽回了父亲的权威)。

父亲(丈夫)的权威还体现在对金钱的掌控上。很多人认为工人家庭的男性会“在周五晚上上交工资钱包,交由妻子处置”,但据霍加特的观察来看,“工资钱包是丈夫的,他每周会拿出定额钱款给妻子来管理家庭”,即“工资分配在于他。”(P43)

第五节 邻居
工人阶级的房屋常常“被安置在庞大的工厂和经常光顾的服务场所之间黑暗、阴沉的谷地上”,对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一个个小世界,每一个都像村庄那样是同类的和界限分明的。”(P47)这里的人们也像村庄中那样,“人们了解几乎每一个人,知道涉及个人的详细隐私。”(P47)可以说这里“纯碎是一种地方生活,其中任何事物都非常相仿。”(P48)

这些相似的日常影响着生活在其中的男女以及孩子,此外动物也会走进人们的生活中,混种狗是人们最感兴趣的家庭宠物。男孩子们喜欢街头游戏,女孩子们喜欢跳绳,化妆打扮的游戏。(P53)“短途旅行”是工人阶级少有的离开自己日常生活圈的机会。“一天接一天,一周接一周这样,经常会感到无聊和暗淡无光,但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让人感到宽慰。”(P54)

图书信息:《识字的用途》.[英]理查德·霍加特 著.李冠杰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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