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蚂蚁和小蜻蜓
▼文 | 小蚁
第一部分中,提到古老文明的共同体包括宗教共同体和王朝,这些共同体逐渐衰弱后民族思想开始显现。但是这里安德森并不是说共同体是“从宗教共同体和王朝中孕育,然后再取而代之而已”,他希望读者们注意到的是,“在神圣的共同体、语言和血统衰退的同时,人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正在发生根本的变化。这个变化,才是让‘思考’民族这个行为变得可能的最重要因素”。同时这一变化涉及到第三种因素,一种人们对于时间的理解,即同时性(simultaneity)这个概念的形成。同时性是一种“同质的,空洞的时间”(本雅明)观念,标示它的是“由时钟与日历所测量的,时间上的一致(temporal coincidence)”。
18世纪欧洲的小说与报纸,是当时想象形式的基本结构,“这两种形式为‘重现’民族这种想象的共同体,提供了技术上的手段”。“报纸这种文化产物”暗含一种“深深的虚拟想象性质(fictiveness)”,一张报纸上报道的不同事件之间“被想象出来的关联衍生自两个简介相关的根源”之一“是时历的一致”,其二“在于报纸和市场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报纸只不过是书籍的一种‘极端的形式’)”。
至此,安德森提出他的主张:“在历史上直到三个根本的、都非常古老的文化概念丧失了对人的心灵如公理般的控制力之后”“想象民族的可能性才终于出现”。“第一个概念认为特定的手抄本(经典)语言之所以提供了通往本体论真理的特权途径,恰恰是因为它本身就是那个真理的一部分”(【宗教】)。“第二个概念则相信社会是自然而然地在至高的中心的四周与下方组织起来的”(【王朝】)。第三个是一个时间性的概念,在这个概念中,宇宙论与历史无法区分,而世界和人类的起源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同时性】)。当这三个概念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缓慢地衰退之后,人们“开始寻找一个能将博爱、权利与时间有意义地联结起来的新方法”(【民族】),在此过程中印刷资本主义起到加速该进程的作用。
第三章 民族意识的起源
民族意识的起源同样与出版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首先,“作为一种早期资本主义企业的形态,书籍出版业充分地感受到资本主义对于市场那永不止息的追求”。出版业“最初的市场是欧洲的识字圈”,这是一个“涵盖面广但纵深单薄的拉丁文读者阶层”,当拉丁文出版业达到极度饱和并开始走向衰弱之时,印刷商开始越来越想贩卖用方言写作的廉价本。需要注意的是,“资本主义的这种朝向方言化的革命性冲刺还受到了三个外部因素的进一步推动,而这其中的两个因素更直接导致了民族意识的兴起”。“第一个,也是最不重要的因素,是拉丁文自身的改变”;“第二个因素,是其本身之成功同样受惠于印刷资本主义的宗教改革的影响”;“第三个因素是,被若干居于有利地位并有志成为专制君主的统治者用作行政集权工具的特定方言缓慢地,地理上分布不均地扩散”。
“印刷语言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奠定了民族意识的基础。首先,并且是最重要,它们在拉丁文之下,口语方言之上创造了统一的交流与传播的领域。”“第二,印刷资本主义赋予了语言一种新的固定性(fixity),这种固定性在经过长时间之后,为语言塑造出对‘主观的民族理念’而言是极为关键的古老形象。”“第三,印刷资本主义创造了和旧的行政方言不同的权力语言。”这里需要强调的一点是:“从起源观之,各个印刷语言的固定化以及它们之间地位的分化主要是从资本主义、科技和人类语言的多样性这三者间爆炸性的互动中所产生的不自觉的过程。”不过,“尽管今天几乎所有自认的(self-conceived)民族——与民族国家——都拥有‘民族的印刷语言’,但是却有很多民族使用同一种语言,并且,在其他的一些民族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会话或书面上‘使用’民族的语言”。
第二卷 散布
第四章 欧裔海外移民先驱者
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美洲出现的新型国家的情形似乎并不能用(至今仍支配着大部分欧洲国家)一般意义上的民族主义两大因素来解释。具体而言,首先“语言并不是将它们与其个别的母国分割开来的因素”,其次“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质疑奈伦这个本来颇具说服力的理论能否适用于西半球的大半地域”。在此之上我们可以提出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正好就是欧裔海外移民的共同体会这么早就发展出他们的民族概念——而且远在大部分的欧洲国家之前?”“从君主的观点来看,美洲的欧裔海外移民由于世代相续人数不断增加,并且在地方上扎根越来越深,已经变成一个在历史上颇为独特的政治问题”,“半岛人官员和欧裔海外移民大亨之间的紧张平衡,是古老的分而治之(divide et impera)政策在一个新的背景中的表现”。此外,欧亚人(Eurasians)、欧非人(Eurafricans)和欧美人(Euramericans)的出现“使得一种预示了现代种族主义的思考方式盛行起来”。
说到这里我们又要谈回印刷业。“最早的美洲报纸”“在本质上是市场的附属品”,“地方性(provincialty)始终是这类报纸的一个饶富意义的特征”。我们已经注意到“报纸这个概念本身就意味着,即使是‘世界性的事件’也都会被折射到一个方言读者的特定的想象之中”,而且“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一个穿越时间的稳定的、坚实的同时性(simultaneity)概念对于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有多么重要”。安德森提出的主张是:“既非经济利益、自由主义,也非启蒙运动有能力,或者确实曾经,凭其自身创造出那一种(kind),或者是那个形态(shape)的想象的共同体来加以捍卫以防止那些政权的掠夺;换句话说,经济利益、自由主义或者启蒙运动这三个因素都没有提出一个新的意识的架构”,“一个能够看到先前所不曾看到的,位于其视野边缘的事物的架构”。“在完成这项特殊任务的过程中,朝圣的欧裔海外移民官员与地方上的欧裔海外移民印刷业者,扮演了决定性的历史性角色。”
出典: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美] 吴叡人[译].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Kindle 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