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童年和少年时期,特别迷恋《一千零一夜》和希腊神话故事,经常与阿里巴巴、水手辛巴达为伴,与尤利西斯、普罗米修斯、忒修斯等英雄为伴,随同他们去冒险,去旅行,从而形成了你不知疲倦的好奇心。
进入第二个青春期,你的好奇心就变成欲望。你和欲望结下了不解之缘。欲望拖着你到处流浪,到大都市里把你灌醉,却不给解渴,带你到荒野里彷徨,带你在月光下漫步,带你乘船在波浪上摇荡,好让你进入水上的梦乡……甚至还多次把你拖到生命灭绝、惟有风和热猖獗的沙漠。
黄沙漫漫的荒漠啊,我早就该狂热地爱你!但愿你最小的尘粒在它微小的空间,也能映现宇宙的整体!微尘啊,你还记得什么是生命,生命又是从什么爱情中分离出来的?微尘也希望受到人的赞颂。
一种欲望满足,又萌生新的欲望,“层出不穷的转生”。不可能停歇,遮风避雨的房屋令你窒息,舒适的床铺也令你厌恶。
你在无穷无尽的漂泊中,不再寻找目的地,总是走向新的境界,要见识更美、更新奇的事物。
为此,你始终处于警觉状态,惟恐稍有疏忽,就走入老路,落入陈规旧俗。同样,你也走一条创新的文学之路,写作中始终处于警觉状态,坚持摒弃“共同的规则”,不写别人已写出或能写出的作品。你的文学创作同你的生活一样,避开任何责任的路标,只靠好奇心,靠求知和创新的欲望来指引,在长满荆棘并完全陌生的地方探索出一条路。不怕迷失方向,在求知的路上每前进一步,每拐过一条弯道,就给生活添一个惊喜,也给创作添一分精彩。人总拿已知去赌未知,拿你的全部过去,去赌新的未来,这便是争取自由的条件和代价。
有定形的大海……惊涛骇浪向前推涌,持续不断而又悄无声息。波涛前后相随,轮番掀起同一处海水,却几乎没有使其推移。只有波涛的形状在运行,海水由一道波浪涌起,随即脱离,从不逐浪而去。每个浪头只在瞬间掀动同一处海水,随即穿越而过,抛下那处海水,继续前进。我的灵魂啊!千万不要任何一种思想!将你每个思想抛给海风吹走吧,绝不要带进天国。
你就属于那些不断地蜕变,否则就不能生长的物种。每天清晨,你都体味到新生的感觉,体味到新生感觉的温馨。每天清晨,你都丢下昨日的躯壳,上路去迎接新生。你哟,安德烈,你身上不断重复着神秘的再生。这便是生命隐秘的活动、潜在的运行、求知物的孕育、艰难的更新。你好似虫蛹,任由新生命在体内形成。为此你将所能有的欲望推向极致,蜕变中绝不中途而止,哪怕是邪恶,也要走到底。什么事情你都可能干得出来,仿佛同时爱上帝和魔鬼的双重诱惑,不论是高尚之举,还是最卑劣的行径,你做得都同样坦然。
体会放荡的生活,完成了性欲的解放,后来你又去刚果、乍得旅行,不怕激怒当权者,执意调查殖民地问题。你还应邀到苏联访问,寻找人类的前途。你的人生旅程,就像水手辛巴达、尤利西斯、忒修斯那样,充满了新鲜的故事和传奇的色彩。
有些欲念,有些诱惑,你已心存疑惑,你不妨灌输给你的人物,让他们贯彻到底,推进到荒谬的地步。你的探索人生的旅程,就这样由你的人物延伸。同样,你的特立独行的生活姿态,也就延伸为你的写作状态。
你进入第二个青春时期之后,生命的每一瞬间都有新奇感。每一瞬间的快乐,都是一种新的人格,一种与众不同的、与前一个瞬间也不同的特殊人格。
生命的每一瞬间,都是独一无二并无法替代的。你绝不留恋迷人的瞬间,还要出发,逃向无限可能的幸福。一个个瞬间就这样连着无限,连起来也就构成你整整一生。
正值文坛矫揉造作之风盛行,气氛沉闷不堪之际,因而觉得文学亟须重新接触大地,赤足扎实地踏在地面上。
这本书如何严重地触犯了当时的审美观,只需看它完全遭到冷落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