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人类群星闪耀时》(一)茨威格


【原文】
大声宣布这件事,用隆隆的长号宣示,用震耳的合唱的威力、用管风琴雷鸣般的音响宣示,让这句话,让这神圣的理智又一次如泰初时那样唤醒所有其他犹在黑暗中绝望行走的芸芸众生。

【我的书评】
西方的基督教文化从中世纪开始历经了千百年在西方人思想中根深蒂固。之前在做交换生的时候,遇见那些美国的学生和老师,他们也会偶尔带着股虔诚提起宗教,虽然我始终不太理解。


【原文】
天使抖动银白的翅膀飞进屋里,抚摸了他,解放了他。怎能不衷心感激,欢呼歌唱,用千百种不同的声音汇成巨大的声音,赞美“光荣属于我主!”

【我的书评】
和贝多芬创作《欢乐颂》的场景何其相似。灵感像是风暴一样席卷了他的整个身心。缪斯女神亲临到他的身旁,带他走向辉煌。


【原文】
亨德尔俯首读稿,犹如置身于大风暴之下。他从来不曾这么感受过他的力量,从来不曾感受过类似的创作的快感流贯他的整个身心。语句依旧如同温暖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光流,向他源源倾泻过来,一句句、一字字,全都说到他的心坎上,全都拥有驱魔辟邪、解除桎梏的力量!“Rejoice”(“欢欣吧”)——随着这一合唱的华丽展现,他不由抬起头,伸展开双臂。

【我的书评】
喜欢谈论痛苦的往往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而饱经人间苦难的老年贝多芬却在晚年唱起了欢乐颂。


【原文】
唯有饱经忧患的人真正懂得欢乐,唯有备受磨难的人能预感赦免的最后恩惠,他的职责是在人类面前证明他曾亲历死而复活。当亨德尔读到“He was despised”(“他受歧视”),沉痛的回忆迅即化为忧伤、沉重的音响。

【我的书评】
18世纪和歌德齐名的德国浪漫派作家席勒应友人之邀去莱比锡小住数月,深感友情的温暖和人类之爱的伟大,创作了《欢乐颂》这一抒情诗中最辉煌壮丽的篇章。该诗由贝多芬谱曲后传遍世界。


【原文】
上帝没有让他这个桎梏中的人、已消失的人的灵魂留在他那绝望的墓穴、无力的地狱,不,他再一次号召他把欢乐的信息送给人类。

【我的书评】
每次听到歌剧里面的哈利路亚的时候还是会被震撼到的,的确有感觉到西方人在吟唱这个单词的时候充满了力量。


【原文】
哈里路亚!”是的,要让这个词包容尘世上的一切声音,嘹亮的和低沉的声音,刚毅的男声和柔顺的女声,充盈,升高,变化,在节奏鲜明的合唱中让它们有合有分,登上又走下雅各梦中的音响之梯,用小提琴甘美的琴声系住它,用长号激越的吹奏赋予它火一样的热情,用管风琴奏出雷鸣般的咆哮:哈里路亚!哈里路亚!哈里路亚!——用这个词语,这样的感激之情,创造一阵欢呼声,从尘寰发出隆隆巨响,复又回归到宇宙的创造者身旁!

【我的书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原文】
泪水模糊了亨德尔的眼睛,热情在他心中燃烧。还有没读完的诗稿、清唱剧的第三部分,在这“哈里路亚,哈里路亚”之后他已无法继续读下去。这欢呼声的元音充满他的整个心灵,它扩大、伸展,已如流体火焰般令人灼痛难耐,它要倾泻,它要奔流而去。啊,多么憋闷,多么挤迫,因为它仿佛要从他心中脱出,飞腾云天。

亨德尔匆匆抓起鹅毛笔,写下乐谱,一个个音符如被神灵驱使,极迅速地奔赴笔端。他无法停下,犹如被暴风中鼓帆疾驰的小舟负载着遥遥而去。周遭是万籁俱寂的静夜,这座大城市的上空,潮湿昏暗,渊默无声。然而在他心中,光明在奔涌,在这间斗室轰然鸣响着别人听不见的宇宙之音乐。

这三个星期他寸步不离工作室。给他端饭来,他就用左手急匆匆掰下点儿面包塞进嘴里,右手继续挥笔疾书,就像酩酊大醉、身不由己似的,停不下来。有时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大声唱,一边打拍子,这时他的眼神与平日里判若两人;有人跟他说话,他会忽然吓一大跳,糊里糊涂,答非所问。

亨德尔不再知道时间是什么,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在他全神贯注于其中的领域,衡量时间的唯有节奏与节拍。他心潮起伏,他的身心被从心中奔涌而出的激流席卷而去,作品愈近尾声,愈接近神圣的流速,激流便愈见狂野、愈见急骤。他成了自身的俘虏。他用有力的脚步踏着拍子,丈量他自设的囚室面积,他歌唱,他弹羽翼琴,又再坐下来挥笔疾书,直至手指发疼;他平生还不曾感受过这样炽热的创作欲望。

亨德尔要用这只有两个音节的“阿门”来建造一座直达上苍的阶梯。在变化不定的合唱中,他把它们分配给不同的声部,使这两个音节延展,一再拉开距离,而后又倍加炽热地融合在一起。他的热情有如上帝的嘘息,流贯他这部伟大的祷词的结束语,使它像世界一样广阔无垠,一样饱满丰富。这最后一个词不让他罢手,他也不将它轻轻一带而过。他用第一个字母,响亮的A,鸿蒙初辟时最早发出的声音,以壮丽的赋格曲式建造这“阿门”,直至它成为一座大教堂,轰然鸣响,又丰富充实。大教堂的顶端高耸云霄,还在不断地升高,下降,又升高,终于被管风琴的风暴攫住,被联合一致的人声的伟力一次又一次地掷向高处,充满所有空间,直至这感谢的赞歌声中似乎也有天使在同声歌唱,桁架被永不止息的“阿门!阿门!阿门!”所震撼,裂成碎片,纷纷坠落。

【我的书评】
这股深沉的睡意感觉可以冬眠。


【原文】
亨德尔疲惫地站起身,羽毛笔从他手里掉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觉疲乏困顿,深不可测的困倦。他步履踉跄,站不住脚,不得不倚着墙壁。他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身体疲惫万分,感觉迟钝混乱。他像盲人一样一步一步扶着墙走,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像个死人。

上午,仆人轻轻按了三次门铃。大师酣睡未醒,他深沉的面孔一动也不动,宛如白石雕成。中午,仆人第四次来唤醒他。他大声咳嗽,门敲得很响,但什么声音都打不破他那深深的熟睡,什么话都到不了他耳朵里。

如同他一昼夜补了三星期睡眠,此刻他以他那魁伟的体格的全部兴致和力量又吃又喝,仿佛想把几星期来消耗在创作上的精力一下子全都攫取回来似的。

在那几星期,他始终没见亨德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见到的只有紧张和愤怒的神情;可现在,他的天性中被抑制的欢快心绪显露出来,有如春潮撞击岩石发出震耳轰鸣,泛起泡沫,咆哮而去。

人们这里一两个,那里三五个,稀稀落落,分散在长条椅上,准备听一听来自伦敦的音乐大师新的清唱剧。大厅又冷又暗,朦朦胧胧。但合唱歌声刚开始如飞流瀑布奔腾倾泻,就出了一件怪事。分散坐在长条椅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聚拢起来,渐渐聚集成为黑压压的聆听与惊讶的一群,因为人人都觉得他们平生从未听到过的这音乐的重量对于单独的个人来说仿佛太大,仿佛要把他冲走、拽开似的。他们愈来愈紧地挤在一起,仿佛要一起用一颗心脏来聆听,作为唯一虔诚的宗教团体接受“信心”这个词;它向他们呼啸而来,交织着种种声音,每次出现的形式各不相同。在这异乎寻常的强大力量面前,人人感到自己脆弱,然而又都欣欣然愿被它所把握、所负载,所有的人都像一个人一样感受着欢快的战栗。第一次响起雷鸣般的“哈里路亚”的时候,其中一人蓦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不约而同也一下子随他一齐起立;他们觉得被这么宏伟的力量攫住,人们是不能够黏着在地面上的,他们站起来,要让他们的声音更接近上帝一寸,并且恭顺地向他呈献自己的敬畏之感。之后他们离去,挨家挨户诉说一部旷世未闻的音响作品已经问世。为能聆听这部杰作,全城怀着紧张的心情,快乐得战栗了。

为使大厅容纳更多听众,女士不穿有箍环扩撑的钟式裙,骑士不佩剑;七百人——空前的数字——蜂拥而来,作品尚未公演,美誉已迅速传扬;乐曲开始时,大厅里肃静无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人们愈来愈肃穆地侧耳聆听。接着迸发出合唱的歌声,拥有暴风雨般的力量,人们的心开始颤抖了。亨德尔站在管风琴旁边。本来他是要亲自监督、亲自指挥这部作品演出的,但它挣脱他的控制,他自己迷失在这作品中,感到它变得陌生了,仿佛自己从未听过、从未创作过这部作品似的,他又一次被心中奔腾的波涛负载而去。到了最后开始唱“阿门”,他的双唇不自觉地张开,同合唱队齐声歌唱,像这样的唱法在他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

当音响的巨浪有如海涛汹涌澎湃,数百人朝向他发出风暴似的确信的欢呼声时,疲惫的面孔顿时容光焕发。

他抬起呆滞的双眼仰望上苍,仿佛此时他已面临末日审判。他知道,他工作得不错。他可以昂首走到上帝面前。

亨德尔精力耗尽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庞大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褥上,已是一具空虚、沉重的躯壳。一如空贝壳发出大海喧嚣的涛声,他的心里响起无法听见的音乐,比他平生听过的都更奇异、更瑰丽。催促的渐强音使灵魂缓缓脱离疲瘪的躯壳,将它送上失重之境。涛声阵阵,永恒的音响飘上永恒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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