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起势夺目,或意味深长,犹如凤凰头部一般惊艳,可称“凤头”。
西方的文学大师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给我们做出了表率。
“很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开头短短一句话,却容纳了未来、过去和现在三个时间层面,大师出手不凡。
要知道我们常用的倒叙手法,往往是由“现在”的角度叙述过去,而马尔克斯则独创了一种全新的手法:
用“将来”的视角回忆过去。
中国作家莫言、余华深受马尔克斯影响,陈忠实甚至在《白鹿原》开篇,直接向其致敬: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接下来,不得不提狄更斯的《双城记》,他这样起头: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这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绝望之冬;
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正坠入地狱。”
众人只知引用和化用其中一句——“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却难以察觉整段开头的驾驭能力和现实沉思。
运用排比、对偶,语句对仗工整,用词简练到位。而词句上的对立则突显了当时社会的矛盾,以及众人对社会的不同看法。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所处阶层不同,手握资源多寡,很多时候决定我们每个人对所处社会的满意程度,也决定每个人信仰的坚持或崩塌。
《双城记》全文开端,是狄更斯对18世纪法国时代全局的一个描述,却跨越百年带给我们无尽的思考。
因为,这段话无论描述任何一个时代,都合乎时宜。
西方名著惊艳的开头举不胜举,以下例子表面文字一读就通,个人感觉不过度解读反而更有味道。
有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也有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还有杜拉斯的《情人》: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
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难道只是西方名著才有傲娇的“凤头”?其实不然,在我心目中最为尊崇的还是中文——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
“公元1587年,在中国为明万历十五年,论干支则为丁亥,属猪。
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纵是气候有点反常,夏季北京缺雨,五六月间时疫流行,旱情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雨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山西又有地震。
但这种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似乎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
总之,在历史上,万历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
黄仁宇先生的刀笔,没有华丽和高超的令人窒息,只有平实和简单的举重若轻,那个庞大的明帝国在纸间浮现。
万历十五年既“无大事可叙”,为何作者会泼墨挥毫长篇书写?语气平常,悬念却起,开场轻松让我欲探究竟。
他笔锋一转接着说:“1587年,在西欧历史上为西班牙舰队全部出动征英的前一年”。
万历十五年“无大事可叙”,又在暗合一种无进无退的休眠状态。
在地理大发现和文艺复兴运动到来时刻,地球上人口最多、经济体量最大的帝国,竟毫无进步的生机可言!
黄仁宇先生关心的万历十五年,其实是当代中国的前世来路。
通读全书,《人民的名义》中高育良感悟的是庙堂之术;历史爱好者陷入思考的,则是“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的制度之道。
可见,《万历十五年》开篇堪称“凤头”,它的经典却远不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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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天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