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孝祥
张恨水最早起步于安徽芜湖,而改变他人生,走向文学道路影响最大的人是郝耕仁和张九皋先生。而张九皋先生与郝耕仁又是挚友。张九皋先生是通过郝耕仁认识张恨水的。1913年张恨水在上海认识了郝耕仁,并与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张恨水晚年尚说,是郝耕仁改变了他的人生。而九皋先生则为张恨水提供了一个发展的平台。
张九皋先生芜湖地方新闻事业的开拓者(1887年元月19日——1963年6月9日)江苏江宁人,谱名可铣、号鹤皋。1910年,张九皋与谭明卿在芜湖创办了安徽第一张对开大报《皖江日报》,并于当年农历11月20日正式出版。报纸为对开版面,每日发行。《皖江日报》以服务大众、鼓吹民主人权为宗旨,1915年,九皋先生在商界朋友和广大店员的支持下,独自创办《工商日报》,仍然同时担任《皖江日报》的总编。10月20日,《工商日报》创刊,九皋先生自任社长。解放后,九皋先生经李克农将军介绍,为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致力于芜湖地方史有关史料和古代哲学史的研究,尤其对《易经》、对中国古代先民的哲学思想的研究甚为深刻,晚年著有《中国古代宇宙思想史》。
郝耕仁是安徽怀宁石牌人,郝耕仁比张恨水年长10岁,郝耕仁笔名大癫,清末秀才,很善诗文,思想新颖且勤学不倦,为人狂荡不羁,极爱饮酒赋诗,而且写得一手好魏碑。最初在上海剪辫,参加东部同盟会,从事革命,后与当时上海著名“天知派”话剧团任天知等人组织了进化剧团,他做副团长,团中多为革命同志,其中韩愎炎等思想尤为激进,郝耕仁与韩的关系甚为密切。1911年(辛亥春),剧团由沪溯江而上,先在南京演出,因为该团所编剧本均以反帝反封建为题材,所以内容有丰富的革命性和煽动性。讽刺清政府腐败极为深刻,故座无虚席。一天韩愎炎等奉总部命赴广州举行起义,郝耕仁等送至下关作易水之歌,慷概激昂。不料风云变色,韩等未抵羊城,举义之事已经失败——即“黄花岗”最动人之一役。不久清官吏注视,进化剧团遂来芜湖出演于大戏院,皖江日报亦尽力代为宣传,因此郝耕仁与九皋先生往来密切,由认识而发生感情,也是郝耕仁与皖江日报发生关系之始。当年夏天芜湖大水,马路成河,进化剧团转到汉口上演,这时川路发生风潮,该剧团即编写《川路血》煽动革命,清朝瑞方与鄂督瑞懲下令逮捕,幸该团事先得到消息,避入租界,化装分乘轮船逃回上海,郝耕仁先生则在九江下船,由陆路回石牌家中躲避,后到武汉起义,联军进攻南京时,郝耕仁得到消息即刻启程至沪,加入范鸿仙所组织的北伐铁血军,南北议和成功。1912年,郝耕仁经过芜湖,因为对时局有些失望,便应张九皋先生特聘担任皖江报主笔政,开始专门从事文化事业。不久,他在芜湖结交了一大批进步人士,从此,报纸的文采更加丰饶,反帝反封建的内容更为浓厚。民国二年(1913年)袁世凯有称帝野心,韩愎炎等在沪组织秘密团体反袁,郝耕仁离开皖江日报,赴沪相助,同时前往的还有有伏龙、胡抱一、季硕夫、张东野、张恨水等都是韩的干部,张恨水由此认识了郝耕仁,并与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袁世凯死团体解散。郝耕仁复回皖江报社工作,民国六年(1917年),季硕父任粤军旅长,驻军湖南油榨墟又邀请郝耕仁相助,郝耕仁意欲南下革命,在抵湘前以函荐张恨水到芜湖皖江报工作,于是便写信给张恨水,要他到芜湖来,接替自己副刊编辑的职务,张恨水顾虑自己年轻又没有经验,不知是否能够胜任。郝耕仁则在信中鼓励道:“他们信得过我,自然也信得过我推荐的人。”于是,张恨水凑了三元川资,来到芜湖见到时任《工商报》社社长兼《皖江日报》的总编辑张九皋先生,张九皋先生比他年长八岁,但两人一见如故,九皋先生安排他在皖江日报副刊编辑。张九皋正是通过郝耕仁的介绍认识了张恨水,从此他两人也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这年他23岁,从此开始了他的报人生涯。所以,张恨水常说是郝耕仁先生指引他走上了新闻与文学创作之路。张九皋先生为他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发展平台和空间。这时郝耕仁自己还未到湖南时候,季硕父却被桂军马济诱捕解往广州,郝耕仁多方营救无效终于被杀害,他就这样潜回家乡,修养大半年后到芜湖,并将家眷接来安心从事文化工作。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强烈要求废除窃国大盗袁世凯与日本签订的卖国条款《二十一条》,归还一战时日本从德国手里夺去的山东占有权。芜湖以高语罕为首的一批进步师生,也积极投入到这场爱国运动之中。农历五月初三晚上,有人在中山路上散发抵制日货传单。于此同时,长街上也有人在传递“鸡毛报”,内容主要为:“抵制日货”、“打倒商会”、“共御外辱,不卖日货”等。“鸡毛报”上角贴两根鸡毛,下书“如不传递,男盗女娼”,这是当时出现在芜湖的一种特殊形式的传单。初四早晨,中山路的电线杆上钉了许多日本货的草帽、草席,草席上还画着人,人喊着:“如用日货,天诛地灭!”等等。这样一来路上行人越聚越多,并对着日本“丸三药房”举行示威,药房玻璃也被人击碎了两块。随之而来,出现了更多手写标语,这大多出自高语罕、卢伯荪等革命人士之手,而大量刻印的传单则来自《皖江日报》社。当时《皖江日报》社的主编张九皋和副刊编辑张恨水,一个是爱国人士,一个是热血青年,国难当头,他们除了刻印传单,还在报纸上发表小品文支持学生运动。五月初五(端午节)上午,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开进芜湖,在街头耀武扬威,当行进到‘丸三药房’门前,日军高呼‘日本帝国万岁’三声。这时张恨水吃了两杯雄黄酒,爱国热情不禁沸腾起来,举着民国国旗和报社职工一起跃到街心,三呼‘中华民国万岁’……
张九皋、郝耕仁为提倡白话文,特将主编皖江日报的副刊改编为“皖江新潮”,长期写稿的有钱杏邨(阿英)、蒋光慈、李克农、李宗邺等许多人,教育界人士有刘希平、高语罕、卢仲农、王肖山等也都积极支持这一活动,形成了安徽新文化运动的唯一动力。为支持学生反帝示威游行,总编张九皋甚至与工商界暗中联系发动全埠罢市。郝耕仁与芜湖的高语罕、钱杏邨(阿英)、蒋光慈、李克农、李宗邺等人一同成为安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在他们向大众传播新思想的同时,张恨水也受到了巨大影响,并为他日后创作《皖江潮》积累了很好的创作素材。张恨水来到芜湖后,他的才华才得到了真正的发挥。他在《皖江日报》上连载的《紫玉成烟》是他长篇言情小说中的处女作,也是他走向成名的起点。
由于张恨水的加盟,报纸影响越来越大,发行量亦逐渐增多。张恨水一人经常在报社里忙碌到深夜,乐此不疲。为此,张恨水曾撰文述及他在《皖江日报》和郝耕仁共事时的一则趣事:因为编报,所以常常要工作到深夜。有一次郝耕仁到编辑部去找小老乡,看到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就顺手拿过纸笔,在编辑桌上填了半阕《丑奴儿》:“三更三点奈何天,手也挥酸,眼也睁圆,谁写糊涂账一篇?”被嘲谑的小老乡也不赖,即于纸角答了半阕:“一刀一笔一糨糊,写了粗疏,贴也糊涂,自己文章认得无?”写罢,两人相视大笑。
郝耕仁此后先后担任萃文、二农学校国文教授历时十余年,抗战前三年其好友胡抱一在甘肃任庆阳专员,张东野任县长,他们一再函约,郝耕仁先生因革命奔足迹北至辽东,南达岭海,从未作西北之行,遂决计作为陇东之游,一年之后回芜湖。获所撰写长篇小说及笔记之材料甚为丰富,分载皖江、工商两报副刊,市人争相传阅,脍炙人口。抗战爆发,郝耕仁先携带家人眷属回到石牌,之后。张九皋先生曾于1939年辗转深入湘西浦市,获悉郝耕仁先生的地址连发两函,始终未见回音,1939年,郝耕仁在凉州病故后,张恨水哀恸不已,于1940年3月21日在重庆《新民报》上发表《哀郝耕仁》一文,对郝耕仁的道德文章表达出无限敬佩之情。而郝耕仁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中说的“少壮革命,垂老投荒”八个字,使张恨水感触尤深,终生难忘。为悼念故友郝耕仁,张恨水后来还把他这位引路老哥写进了小说《八十一梦》中。张九皋先生也得到了翟光炽由渝寄来《新民报》看到了张恨水的悼文,方知郝耕仁病故凉州,化为塞上鬼雄也。九皋先生与郝耕仁相处最久、相知最深,他哀痛之余,赋诗一首哭之:“君去西凉我入湘, 无奈音书滞一方,忽报故人亡绝塞, 遥怜老友又报荒。海上怒涛吞落日, 陇头呜咽泣残阳,廿年相处情如水, 今日悲君泪几行。”
1919年秋,张恨水辞去《皖江日报》的工作。虽然他在芜湖获得了很大成功,尽管报社同仁再三挽留,他还是当掉皮袍,又向一位卖纸烟的桂家老伯借了10块大洋,搭上津浦列车一路北上,到那一心向往的京城做“北漂”。彼时的张恨水已经小有名气,在《皖江日报》又有知遇之恩,为什么要一心离开芜湖,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呢?
原来,那时《皖江日报》和《工商日报》主编同为张九皋一人,由于这层关系,《工商日报》驻京特派员王尊庸对张恨水就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他的文采也非常赏识,于是便劝说他到北京去发展。张恨水一家16口人,自从其父去世后,就全靠他一支笔维持生计。芜湖虽好,毕竟还是养家更重要。
翌日,由同乡王夫三先生引荐,张恨水认识了上海《时事新报》驻京记者秦墨哂先生,秦先生表示欢迎他来工作,但是薪水很低,每月只有大洋10元。初来乍到,骑马找马,张恨水当场就应诺了下来。靠着秦先生先借给的两个月的工资,他交付了会馆里的伙食费,又寄还了桂家老伯借给他的钱,这样,在北京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
初期打工,薪水微薄,加之刚到北京,举目无亲,因此,闲暇时刻,张恨水便想到自己在芜湖的所见所闻,便准备以芜湖学生运动为题材写一部小说。于是,乘工作之余,就在会馆里继续他的小说创作。由于小说背景是“五四”运动,题材又取自芜湖,因此便用《皖江潮》作为小说名。每日电报发文到《工商日报》社,隔日,芜湖读者即可看到张恨水的新作。《皖江潮》在《工商日报》连载后,广大市民竞相争睹。不久,又被芜湖进步学生改编成剧本,搬上舞台后一时在社会上获得强烈反响。
1920年,张九皋专心《工商日报》的编辑出版工作。但是仍纯粹义务兼任《皖江日报》主编职务,并同时聘请张恨水为《工商日报》驻京特派员,负责每日电讯等事宜,张恨水的稿费收入自然也陡增了许多。同年秋,张九皋先生和谭明卿同往北京参加了全国报界第二届联合会,在北京期间和张恨水、王畏三天天见面,张恨水虽然到北京不过一年,但是他十分留恋芜湖期间和张九皋先生等一批朋友的感情、如火如荼的战斗岁月,常常交谈至深夜,十分愉快。
张恨水任北京《益世報》助理編輯1936 北歸不成,抵南京與張友鸞合辦《南京人報》,这是唯一自己出資办報之经历,並兼副刊《南華經》主編。全家由北平抵南京1937年 四子張伍出生10月因勞累病倒11月前往蕪湖就醫,全家於安慶會合,暫避潛山,南京陷落《南京人報》被迫停刊。 张九皋先生获悉《南京人报》的时候全力支持并为其撰稿,(现已经发现有:1936年6月9日:甘凤池故居;6月26日:南京唯一武人焦大聚;6月28日:三十条龙未过江;7月2日:重建怀爽楼;7月12日:明太祖经过徽黟之神话;7月15日:民二芜湖之杀运;7月21日:知县审石捕窃贼;8月11日:安徽旧军阀——高世读惨死因果;8月17日:马联甲在皖十年;9月15日:天网捕水鸟)。
张恨水五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一共出版了120多部小说及大量的诗词、散文、游记等,近4000万字,代表作有《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等。在二十世纪上半叶,他不仅属于多产作家,而且是作品最畅销的作家。素有“中国大仲马”、“民国第一写手”之称,堪称著作等身。 张恨水的一生经历了清王朝、辛亥革命、北洋政府、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新中国多个历史阶段。在他生活的七十二年间,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巨大的社会变迁又和他坎坷漂泊的一生紧紧地交织在一起。解放后,只有少量作品在香港再版,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也被看作是边缘式的人物,因此,他的坎坷多于传奇。1948年,张九皋用张恨水的书名写成七绝一首:“啼笑秦淮一世家,烟沉玉紫感年华;春明双燕归来日,太平九九梦生花。”今天看来,也可算是对他创作生涯的一个绝妙小结。
解放后,张九皋先生将工商报社所有财产全部交给了芜湖军管会。经李克农介绍进入安徽文史馆,致力于地方文史和古代先民思想史和哲学史研究。
1956年获悉张恨水的地址后,张九皋发信函给张恨水并请他代为查询“河图洛书新说明”一稿情况。张恨水见到阔别多年的张九皋先生来信亦不胜感概立即回信。
“九皋仁兄:日前得接手谕为之一快。去夏赴南,因东野兄在合肥曾勾留十日,闻兄在文史馆,由东野电询,闻已去芜湖,而地址又不克祥告,只好作罢。顷得专示,真是十年之交又在日前也。弟自前六年,曾得脑充血症,四年尾,方始写作,然而为人过旧,所作文体自知太不合时,思想上非彻底改造不可!弟现被邀政协列席,会期约须十日。春节之后又须下乡体验生活,兄已年近古稀,弟亦年过六十,一念来日苦短之言,常通消息,亦人生略当故人常聚之乐乎!”信中多有怀恋昔日之情感。
张恨水与郝耕仁、张九皋先生的交往已经成为历史的一段珍贵的史料。也是研究张恨水张恨水早期的文学思想和新闻观形成的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