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瞬,人书不老。
终于去见了汪曾祺这个“可爱的老头”,见证他的“草木童年”,见证一段段热闹或安静的时光。
汪曾祺纪念馆坐落在高邮小城的东门大街。馆区有汪曾祺纪念馆、汪迷部落、汪氏家宴以及汪氏客栈四个核心功能区。
清水混凝土材质的镂空展墙,看得见一块块灰色、红色的旧砖,仿佛暗含着的文化基因;这暖灰色的凹凸肌理,仿佛汪老书籍的叠放,也让人想到他的“人间送小温”。
场馆的黑色旋转式楼梯连接上下层,质朴厚重;一进展馆大门,一侧墙面设有黑白简约风格的大幅画框,那“可爱的老头”正在侧身沉思;展区里光和影的交叠,也如芽孢裹在黑色的鞘壳,露出自身的光彩。
在阅读区,如苏州诚品书店一般采用阶梯式设计,一旁的藏书与阶梯紧密相连。孩子们在阶梯上坐着、读着;大人们在旁边看着、陪着;读者与台阶交错有致,安静地错落着。
馆室的玻璃天顶、过道和走廊的迂回转折,颇有中国水墨画的韵味,让我不禁想到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
据说,“置椟藏珠”的屋顶设计方案曾遭受疑义。倘若纪念馆本身化整成‘椟’,它‘漂浮’于一层基座之上,那一层的基座就似运河的大堤。‘城’、‘水’、‘间’恰是汪曾祺文学作品的空间特色。
“有人说故事像说着自己,有人说着自己像说故事。”——《我们都是世间小儿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一辈古人》
“静,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修养。”——《文与画》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冬天》
“他们俩呢,只是很愿意在一处谈谈坐坐,都到岁数了,心里不是没有。只是像一片薄薄的云,飘过来,飘过去,下不成雨。”——《大淖记事》
一花一草,一虫一鱼,看似他的轻描淡写,却处处流露着他的平和素净和清新淡雅的灵动。
风致楚楚,自甘寂寞。
他如冬天的树,简练、清楚。
似乎,他与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也正是这一点,让我尤为钦佩。先生说:“我也更清楚地认识到我的微小、我的平常,更进一步安于微小、安于平常。”
山自山,我自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汪曾祺先生是一面镜子,照出我们自己的人生。
回家来,我又找出先生的《人间草木》重读。读到他的《夏天》:“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文字何其闲适、有声色?清凉的触感皆在四周,生活的力量近得可以抚摸。
于我,这一短行也是酷暑中的清凉。
2020年,是汪曾祺先生诞辰100周年。
100年,何以遥远,又近在眼前。
怎能说他不认识人性的复杂和世界的艰深呢?只是他更尊重生命里健康的韧性,更相信爱的力量以及爱对生活的意义。他在文字里创造的温暖、爱意、纯良一直都在,静静地思索一直都在。
那些平凡而灵性的故事,依然抚慰着我们。他的纯真散淡、清澈明朗,也依然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