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遇见那个人

最好的遇见

是心苞的绽放

好比

树枝里的青椒

一口

久久回响

——黎哥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来自契约社会的我们无所适从;总有一些人,有着超越一切人际规则的亲切和友善。这些人就像一个个巨大的能量场。在路上,总能遇见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人,从而感受到人间的温度和人性的力量。因为他们,我才想要进化成为更好的自己。

鲁迅先生曾说过:“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义务讲解的小米老师

“是什么将天空升高,驼峰和山峦是怎样被立起来的,森林由谁来浇灌…”——《古兰经》

“所谓的地球是自然形成的、人是猿猴进化来的,都是谬论。”假如你没见过小米老师,你绝对不能想象他说出这话时的口吻。

大拱北寺是一个安静得连风经过都会慢下脚步的院子。即便在这样一个无处可躲的盛夏的午后,这个小院仍旧令人感到舒适。有零散的几个回民过来烧香,但是没有观光客。我们就躲在院子的阴凉地底下,也静静的等着小米老师。

阿驰叫他小米老师,但眼前走来的却是个有些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和阿驰随意的几句寒暄,便透露出这个人谦虚而平和的个性。这位伊斯兰教苏菲派的年轻学者,祁静一的后世弟子,介绍自己的时候,自称是一位“小学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声音很轻,却能将人牢牢的吸引在他周围。每个人都愿意听他讲话。他诵经的时候,凝固的空气里仿佛是酿着旋律。

小米老师就像每一个真正的穆斯林,一生勤勉而严格。我记得他给我们介绍刚刚过去的斋月。他说斋戒是为了让肠胃得到休息。人每日睡眠,大脑和器官都将得到休息,唯有心脏和肠胃是在一直工作。通过斋戒,可以达到净化身心、锻炼意志的目的,并且明白食物的来之不易。他告诉我们,一个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礼拜。第一次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也使他们成为世界上最讲究作息规律的信教者。在小米老师看来,伊斯兰教是全世界最科学的宗教信仰了。

尽管所有人都在刻意避免讨论政治和时局,但还是有人提出了关于伊斯兰教歧视女性的尖锐问题。老师这时的反应显得尤其克制,要我说的话,甚至有点委屈。他强调伊斯兰教其实非常注重保护女性,很多教义是出于对女性的恩典和优待,而绝非压迫。就像规定女性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是因为严格的生活才能保持健康。他认为,“女性就像糖果,用糖纸包裹起来,是为了保护它不掉在地上。”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完全不容置疑。

尽管听上去不可思议,但作为新一代女权主义导向的我们,即便很难认同他的观点,也绝不会因此而讨厌眼前这个人——我们讨厌宗教极端分子,但是我们不讨厌小米老师。尽管无言以对,但我们清楚,他有他相信的东西,而他相信的东西可能本意是好的。

假如我们都不了解别人的信仰,就说讨厌它,那么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讨厌什么。小米老师其实非常努力非常真诚的想要告诉每一个人,他相信的东西是好的。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的相信他。

画唐卡的宫保师傅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海子 《九月》

在拉卜楞寺,20岁的唐卡画师宫保,下午提前收工,陪我们去了趟甘加草原,嘉木样一世活佛出生的地方。

远处天草相黏,近处好花如水。蓝的叫人发慌的天空,拉着一道凝结云,到后面慢慢扯开,像是在做棉花糖一样。

就在这在甘加草原的尾巴上,乘着马头琴音般呜咽的风,互不相识的大家有了第一次聊天。

因为下午缺席了唐卡白描的课程,我对宫保专业上的利害并没有见识。少了这一面,对我而言他就只是一个像白纸一样简单干净的20岁少年——这该是相当散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啊。

我向他走过去。宫保,礼拜天做什么?(唐卡画师非常辛苦,要从周一画到周六,只有礼拜天休息。)他回答我,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再去拉卜楞寺转个经,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这时,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飘过两团绯红。

我就假装没有看到。宫保,你们这儿真美啊。是啊。有没有想过出去看看。想。那有没有最想去哪里?啊,最想去台湾和上海。那你想象中的台湾是什么样子?嗯…有海。想看看海和城市?对,不过在那之前还是想先把画画好。

每个人都想去看看,哪怕只是看一眼,自己不曾拥有的生活啊。就像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广袤无人的草原——这儿除了海和城市,什么都有。我想起海子的诗,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宫保在草原上赤手翻着筋斗,引来姑娘们的阵阵喝彩。这时候夕阳烧起来了,漫山散乱的羊群,开始往云霞的深处挪动。

宫保,我给你背一段书吧:“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宫保,希望将来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看看。

衣扎:从混世魔王到环保卫士

“如果要让我活,让我有希望的活”——《孙悟空》

这天巴让本人不在,由跟着他做事的侄子衣扎招呼我们。在到达“扎琼仓生态文化中心”之前,黎哥一路上给我们边走边讲他们家的“花边”,就是关于衣扎的。

上学的时候,衣扎就像草原上的一匹野马,特别不服管教。成天的跟人打架,大学也没考上,只能在外面瞎混、打发时间。

最后天大的本领还是叫叔叔给收了,开始跟着叔叔做环保。到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好在是年轻人,学东西快,又懂得媒体的力量,所以从2014年,衣扎跟了师傅开始学摄影,还自己成立了摄影小组,练习纪录片的拍摄。

我也不知道混世魔王该是个什么样子,在文化中心看到衣扎,明明就是个淳朴的黝黑黝黑的草原上的少年。

少年说,之前离开家去了城市,就觉得草原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扎根在这片草原,就像身体里的牧人基因被激活了似的,会感到心痛了,也觉得有责任要保护它。

少年这一课,讲的质朴而动情。他给我们逐个逐个的分析土地沙化的成因,就为了要告诉我们,过度放牧既不是罪魁祸首,也不是普遍现象。他还通过大量的向观众展示沙化治理取得的成果。这些在同一地点上加戳了不同年份的照片,饱含了叔叔和乡亲们的辛苦,也是“牧民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了自己的问题”的证据。他这一课,不仅让我看到了现实的成功和未来的希望,也同时让我看到了民间力量想要做事所面临的重重困难和艰辛。

草原上的环保事业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而草原的少年就是草原的未来。巴让对衣扎的栽培,可以看出其用心良苦。今年九月份,小伙子还要去北电开始为期一年的学习,专门进修导演和摄影课程。环保事业也为这个年轻人打开了未来的大门。

PS:衣扎会唱歌。

你曾是少年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海阔天空》

我们这个团,年纪最小的不满十六岁。一个南方来的少年,是个但凡一下车就跑没了影的脱团分子,他这趟就像到了《变形记》的节目组,一路上都在小小的跟大人们闹着别扭。

这个随身带着暑假作业的孩子,出门还捎上了一本2014年2月期的《中国国家地理》,终于在最后一天掏了出来。原来是伴着这样的启蒙,孩子一路上盼着盼着,总算是到了理想的星空地。

我觉得这样执着任性,纵使令人哭笑不得,但也洋溢着饱满的青春气息。山里落大雨那阵,我就说他,把那么厚一本书盖在自己一个人头上,不如拆了分给大家都有的遮,阿姨也不至于顶着一片树叶子嘛。我还嘲笑他,这本书今天最大的用场原来是叫你不被淋湿!真是很令人讨厌的大人啊。孩子被我气的脸通红。

所以到了晚上,当大家赖在星空下唱着浪漫的歌曲,这孩子竟急得都快哭了,求求你们把手电关了吧,求求你们了,我再拍一张,一张就好。还是我们黎哥懂少年。要求大家都关了手电,说让你拍,要是拍不好,回家打屁股!两个人像是定下了慎重的约定似的。

是因为黎哥家中也有少年。相比之下,同样16岁的“少东家”玮玮就要早熟很多。他白净腼腆的脸孔下,透露着一股少年的man气,在店里跑进跑出,虽不怎么招呼人,倒是打得一把好下手。后来听黎哥说起,差点把小阿姨们笑岔,这孩子竟然还会教育爸爸,“老婆,除了晚上,其他时间都是女儿!”也难怪黎哥会感慨,玮少超我,不需两年。

但孩子们啊,都慢慢长大吧。长大了虽然不讨人厌了,但也会失去很多很多啊。

奇妙能力哥

我知道美丽会老去

生命之外还有生命

我知道风里有诗句

不知道你

——《奇妙能力歌》

黎哥写诗。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我要说的是,他那个人,本身就是一种诗意的存在,这一点可能比写诗更重要。

我们在郎木寺的两天就住在黎哥的“神仙居”。作为一个客栈老板,他却几乎不怎么待在店里,成天带着客人到处瞎跑——听说前两年特别忙的时候,带团的收入加上店里的,才刚刚收支平衡。

黎哥喜欢带着人跑。他自称是一个宗教文化的传播者,恨不得把他所有知道的都讲给我们听。跟大拱北的小米老师一样,他身上有着一种布道者特有的谦虚和感恩。但跟小米老师又不太一样,黎哥不是一个佛教徒,他是一个阅历丰富有骨血有肉的人,他凡事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评价,他讲出来的道理都是他自己活过一遍的道理。和小米老师纯粹的虔心不同,他对自己讲述的东西又是另一种诚恳。

黎哥不怎么讲他自己的事。假如当时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去跟他打听他的故事,把它们写成铅字。现在想都觉得遗憾——我就是不能抵制这样的好奇。但其实,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一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你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吗?我非常喜欢。

回到山川草原和森林当中,黎哥又成了另外一个人。

作为带头大哥,黎哥从来就是个不走正道的野路子,也不管带的姑娘一个个是娇娇滴滴细皮嫩肉,就没有一刻看起来犹豫过,天地自在、爱咋咋地,你问他危险吗,都跟哥走,黎哥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还别说,偏偏这样的人,是谁遇到他都肯跟他走的。即便一天前才认识,你也会像中了他的邪,没来由的涨自信,蠢蠢欲动。

我现在都记得,在抄道去往红石崖的第一个山头,有一处断崖,我是真的,假如能回头一定回头。但是不能。就这时候,黎哥出现在拐弯的地方,把仅仅一臂之遥的山留给我去扶,自己立在绝壁这边,只说了一句,别怕,黎哥在呢怕什么——他并不是对我一个人这么说,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信他。作为一个走过不少路、也上过不少当的人,回头想想那一刻的轻信,真的是很奇妙——没有任何的线索,就觉得此人胆大心细靠得住,就是靠得住。

真的,如果不是黎哥,哪能料到自己如此厉害?当姑娘们开始回首来时路内心愈发膨胀得跳起舞,再看黎哥,人压根儿没理我们,一个人像羚羊一样,在岩石间攀越。那一刻,即便人没有翅膀,也觉得是在飞,那种自由,属于强健的体魄,也属于不羁的灵魂。

我们后来离开郎木寺去扎尕那,黎哥也放下店里,跟着一块儿去了。半路到了他的家乡然多村,还带我们去他的共秋哥哥家吃饭。

共秋哥哥跟黎哥是小学同学,从小掐架,所以现在感情特别好。共秋哥哥家酿的青稞酒很好喝,有人问他,你这酒多少度?他说,三十多度嘛!小伙伴还不放心,问他怎么知道。他就一个劲儿的笑,这还不容易!我一想也是,这还不容易,比老白干淡一点,比别的要烈,共秋哥哥我说得对嘛?共秋哥哥连忙对对对。

“混得很差”的图美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山丘》

在扎尕那,我们住的客栈的老板,图美,看起来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藏人,却被杨显惠老先生写进了《甘南纪事》里。是倒数第二个故事。

黎哥大概给我们讲了讲他,关于一个不想当高僧的少年阿卡逃离若尔盖,一路从拉萨到阿里到加德满都再偷渡到印度的传奇。

然而这更是一个遇见际遇里重要的人,从而改写了一生的故事。图美他们是在拉萨遇见的这个人——这就解开了我心中的谜团,他们为什么要去印度,又是谁帮助了他们。我们这一路,都在听黎哥讲着类似的故事,包括黎哥本人,也是因为遇见一个个“高人”、温暖的人、有能量的人,而坚持走着现在的路。

当我们走在早已设定好的轨道上,认为人生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一点点变化的时候,听说到这些人,真像是狠狠捶在心上的刺和痒。他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就只有时间和自己的双手。他们却什么都不怕。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敢呢?当眼前只有荒凉的景象,却忘了这世界上有七千个地方,可以定居啊。明明可以活得更像自己的。

当时一起偷渡的阿卡们,最后大多去了欧洲,法国、比利时等等,他们在那里教白人讲藏语、传播藏传佛教——曾经特别想要摆脱的阿卡的身份,后来却成了他们营生的重要背景。只有这个“混得很差的图美”,回到了若尔盖的家乡,被家人重新接纳,开了这间“藏人大酒店”。因为学过英语,有时候还能带带洋人转山。

一个被印成铅字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在我眼前。跟他讲话,图美总是憨憨的在笑,一直跑上跑下的应付着我们这些麻烦的小姑娘。少年时那样传奇的经历,不曾从他的眼角眉梢透露过一丝一毫。

PS:和杨显惠老先生又是另一种遇见。黎哥说,老先生八月份还要来扎尕那,写他的《甘南纪事二》。当年第一部费了不少劲才得以面世。我问黎哥书里写了什么,黎哥很含蓄,“文化差异”,老百姓如何用自己的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买了一本,刚刚寄到家。

自称“高僧”的桑博师父

风吹草低的是谁?

填满了大麦的是谁?

桑博师父带我们逛然多村是免费的——尽管路上差不多都是免费的,这一点也几乎习惯了,但见到桑博师傅的第一眼我就想,这绝对是得道高僧才有的境界。

然而看起来敦敦实实、慈眉善目的一个人,想拍他马屁立刻就会被识破。你说他是高僧吧,他立马就怼回你,高僧嘛,高原的僧人嘛。就像你问藏医跟中医什么区别,他偏要说,藏医嘛,藏族的医生嘛。有点无可奈何,但想想可不就是这道理。因地制宜,什么风都迎刃而解。

并且越是大师傅,越是接地气。他给我们演示袈裟的穿法,你问他冬天冷嘛,他就说,卡路里多嘛。人家还特别戴了顶深红色的旅游帽,说是为了我们才搭配的,傲娇的很。

桑博师父汉语、藏语、四川话都会讲,尤其喜欢听他讲四川话,极不平淡,唱歌儿的,我们夸他懂三门语言,他连忙摆手,我只会一种,人类的语言,鸟的语言我就不会嘛。

他又常常问我们问题,有人不屑于答他,说用脑子想都知道啊。他就要怼回去,牛也有脑子嘛,它想不想嘛。

好嘛,你是高僧,你讲什么都对!

我们正赶上收割青稞的农忙季节,稻田里,老的、小的都在劳动,女人被肩上的竹筐压作了笑眯眯的月牙儿,十来岁的小孩把拖拉机当坦克开,天地间一团喜悦。

比起跟桑博师父请教佛法,我更喜欢向他打听大地的秘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花椒、枸杞、李子、草莓…有大师父领着,嘴巴一路也没有停过。那些平凡的豆荚、油菜籽、向日葵和洋芋(藏民管洋芋叫做山药),都叫我快活。

在田畦里,师父捡了不同熟度的青稞分给我们吃,还叫我们品尝青稞和燕麦哪个更甜。我前些年的秋天,在四川稻城县的亚丁村,以为看到的是青稞麦田,这才发觉时间不对。桑博师父纠正我,藏民们种青稞是一年一期,三月播种、七月收成,翻完的地要让它歇上半年。我那年看到的其实是冬小麦,牦牛很爱吃冬小麦,不过它们吃人家的嘴短,冬天地表冻住了,小麦的根留在地下,等春风一来,又将是丰硕的一生。此时,七月的小麦还在候着一场雨,师父说这叫灌浆,雨水将它们浇灌得饱满,直至低下了头,到那时候就成熟了。

黎哥向桑博师父打听他家的地割完了没有。师父说一共用了三天,早上早起,午后休息,劳逸结合嘛。你们城里人啊,不懂这个道理的。

纪录片里的巴让

“草原上有一句谚语,牧民靠牛羊,牛羊靠草,草靠土地。现在土地沙化了,牧民也失去了家,我变成了孤儿…”——巴让

我们小朋友这天坚决不肯去“扎琼仓生态文化中心”。这是年轻人特有的反叛精神。我年轻的时候也会这样,年纪大了就比较患得患失,生怕错过什么——所有的人生经验告诉我,遇见的都是天意。

这个扎琼苍生态文化中心,是巴让花了两万五千块买来的别人家的老木头宅子,再重新改造成客栈,用以维持中心的运营。原本的老房子不能再住了,巴让就请人将木头拆下来重新组装搭建。巴让说,这样原来的木头又有了新的生命。

尽管我很想吹牛,但这天我们并没有见到巴让本人,有着17个头衔的巴让忙得很,又出去开会了。所以巴让对我来说就成了纪录片里的男人。(当然这个数字是我瞎编的。)

避开热闹的镇子往山上走,走过一段光天白日下的路,就能看到山坡上有一排黄土房子,据说那一片都是巴让自己掏钱给家族的人盖的房子,他想让家族里的年轻人都从城市回到草原,而这些年轻人在城市里,有的已经做了老师、做了公务员。

这段纪录片,叫做《回家的路》,还在国际上拿了大奖。纪录片当中,巴让告诉家族的人,要让草原的孩子能够再回到草原上奔跑。所以他带着他们又回到马背,重新开始学习马背上的生活——牧民的文化都在马背上,也只有牧民懂得自己的草原。

所以治理沙化,牧民也有自己的办法:牦牛踩过播种后的土地,将种子埋的更深;牦牛的粪便是天然播撒的肥料,令土地变得肥沃;在牦牛的背上附着着各种各样的种子,落进草里会开出各种各样的花…

巴让说,不是一定要一百万才可以做事情,少一点钱也可以做事情,差的钱还可以慢慢还;不懂技术,牧民有土办法,也可以做事情,技术可以学,牧民也是人,我们可以学,只要用心。

看到这个人,内心充满了希望的感觉,真是好。慢慢来,反正一辈子很长,可以再做十年、做一辈子。慢慢来不着急,我们还有草原的后代。别人说,他用情感做事情,长出来的草也有情感。

PS:尽管有17个头衔,巴让的治沙道路仍旧十分艰苦和漫长,身在遥远城市的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离开以后一直在想。

巴让的母亲

把草原还给草原

把我们放回自然

灵魂实在而飘渺

好好活了这一生

——黎哥

巴让都在纪录片里,而巴让的母亲则是在巴让的讲述里。

巴让讲了妈妈两个故事。

巴让说,有一次带着一个老外回到这边,两个人在帐篷里喝茶的时候,妈妈因为手不太方便,不小心把牛奶洒到了地上。妈妈当时非常的伤心,当着客人,一直说对不起,还把洒在地上的牛奶用手指蘸了擦到头发上。老外很惊讶,这是什么习俗吗?妈妈说,这个牛奶是小牛喝的,为了我们的生存,我们把它挤下来,我们有一点点权利来喝这个,但我们没有权利浪费。这时候老外开始流泪,我也开始流泪。巴让讲完这件事情,然后说,我在外面的时候,觉得外面很好,但比较一下,还是这里好。

治理沙化,种子是最大的难题。高原上特有的草种很贵,所以最花钱的就是这个。他说一年冬天的时候,他回到家,妈妈把他叫过去,说我有样东西给你看,你帮我看看,用不用得上。妈妈解开三个袋子,里面都是草种。他很惊讶,这么多草种是从哪里来的?妈妈说我一直在想,假如年轻一点,我真的很愿意跟你一块儿做这些事,但是我老了,也帮不上忙了。巴让说,有天哥哥把割回来的草摞在那里,妈妈看到那些草种在阳光下翻动,就想能不能收集一些来,也许能用。妈妈于是开始每天收集草种,用了一个半月,攒下了这三袋。

巴让讲到这儿有点儿激动了。我的妈妈只是普通的妈妈,所有草原上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只要有机会,都想要为草原做点事情。因为草原是我们真正的母亲,母亲的母亲就是草原。家在这里,母亲在这里,我很多很多的爱,都在这里。

我把巴让的纪录片转发给了很多人,但我怕他们不会看,所以干脆把它写出来。在复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将讲述者的语言全部保留了下来。作为一个写作的人,写过那么多大道理,却知道能够直击人心的故事根本不需要语言的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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