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没见外婆,再见时外婆已是老态龙钟、气息奄奄。
外婆今年刚过八旬,却腿不能站立,腰不能挺直,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地上或床上,看到来人,就用细如木棒的胳膊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和来人讲话,需要挪动了也不让人搀扶,爬在地上用手臂交叉用力艰难的拖动身体。躺一会身上难受就坐起来,刚坐几分钟累了就又躺下。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讲话头头是道,糊涂时又哭又笑。肠胃也变的不好,吃食少的可怜,怕上厕所麻烦子女经常几个小时都不喝一口水,每天就用半碗稀饭和一点面食续命。
我很小时候的时候外公和舅舅相继去世,是外婆和舅妈用她们的坚强支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外婆一生劳碌,老了又病痛缠身,生而为人,实属不易。看着老迈的外婆,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多么坚强的老人,多么自立的性格,也难以抵挡病痛的折磨和岁月的镌刻。曾经要强的外婆,是十里八乡的“能干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不光把自己家的日子过的有声有色,也为儿孙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走亲戚,最爱去的也是外婆家。到了水果成熟的季节,外婆家有吃不完的蔬果,小樱桃、大银杏、柿子、核桃,应有尽有。
五月份樱桃成熟,妈妈帮忙去摘樱桃,我就和一众兄妹在低矮的枝条上自己采摘,在地上捡拾熟透了的樱桃,一颗颗像珍珠一样,经常吃到牙酸。五六十岁的外婆,依然是爬树的好手,像猴子一样在树上来回移走,不一会就摘满一笼,从树上用绳子放下来,我就在地上给外婆换上一个空笼,外婆总不忘在笼面上放一把红里透黑的樱桃,把最甜蜜的东西留给外孙。快到饭点,外婆就带着我回家给卸樱桃的“大军”做饭,我蹲在灶膛烧火,外婆切菜、炒菜,蒸馒头熬稀饭,十分利索,不一会一大锅饭菜就准备好。白天摘樱桃外婆忙里忙外,晚上又要和舅妈忙着分拣,一筐筐肩挑人提运输到一两公里外的车道边,目送批发的车辆拉着舅妈和樱桃远去,外婆一天的劳作才算结束。
麦黄杏子熟,小麦和杏子总是同时成熟,我家住的比外婆家海拔低点,收完自家的麦子,刚好去外婆家帮忙。外婆一边收割麦子,一边挑选好的杏子送去批发。收麦卖杏经常要没日没夜的忙上两个星期,这是农家人最忙的季节。杏子实在太多,没时间卖,外婆就拿竹竿全部打下来,我们小孩负责捡拾到笼里,院前屋后堆起几大堆,挑一部分好的一分为二掰开晾晒成杏干。大部分杏子等到忙罢农闲,外婆再一颗颗砸开杏仁,最多的时候一年可以砸几十斤的杏仁,砖头上面都被砸的留下许多小坑。砸好的杏仁一部分留下来给孙辈解馋,一部分卖给做生意的或药材铺。
秋天是柿子成熟的季节,火红的柿子像灯笼一样挂满了枝头。柿子做法最多,侍弄起来也最费劲。先卖的是红透了的“火晶”柿子,又小又甜像灌了蜂蜜一样,七八分熟时采摘下来,一次摘近千斤,再一笼一笼的放到地窖里去,轻轻地点上一把火,等烟尘散去用泥巴把窖门封死,等上几天打开窖门,青黄的柿子就均匀的绽开了红彤彤的笑脸,再由外婆舅妈们一起运输到公路边送上批发的车辆。特别大的“魏巧”柿子是制作柿饼的最好原料,柿子泛黄就要全部摘下来,晚上外婆就带领大家一筐一筐的削柿子皮,削好皮的柿子第二天就要用绳子整整齐齐的串起来,像沙和尚的大号念珠一样整整齐齐的挂满房前屋后,几十天后收入瓦罐,等待它们发酵出一层白色的糖粉。柿饼不光可以换取一些生活费,也是我们冬天最好的甜点。还有煮着吃的“甜脆”柿子,要挑选个大的黄皮柿子,洗干净后放到大锅里,一点点的烧火,水温凉后要及时加热,并且要不停搅动,一晚上要加六七次火,温度高了容易闷坏,温度低了不能去涩,只有外婆耐得住性子掌握的住火候,每年总要煮上好几锅。熟透了吃不了也卖不掉柿子就捡回来,一部分给我烙最爱吃的柿子饼,外婆烙的柿子饼又香又甜,即使现在我也经常怀念。大多数柿子会被投入大缸里让它们充分发酵,制作成柿子醋,外婆做的醋,橙黄透亮、酸中回甘,经常分给邻里食用,我们家以前从来不用买醋,都是吃着外婆做的柿子醋。
外婆家还种了好多核桃树,到了深秋,秋风一刮,秋雨一下,核桃就从树上簌簌的往下落,雨一下过,外婆就带领大家拿了竹笼在树下捡核桃,一年可以捡拾几百斤核桃,晾晒干后既是换钱的商品又是儿孙的美味。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外婆用他的勤劳和质朴在门前屋后,荒地田坎种满了各种果树,也正是这一片片的果树为她们的家庭提供了主要的经济支撑。正是外婆和舅妈,两代人女人巾帼不让须眉,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勤勉的生活作风支撑起了一个家。
生活所迫,农村男人能干的活计外婆基本都能做,不仅把自家里几亩田地耕种的有模有样,还经常到两个女儿家帮忙,妇女的家常活计外婆更是样样精通事事出彩。小时候穿的鞋子,有老虎造型、兔子造型,一块块碎花布在外婆手下几天功夫就变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动物造型,棉鞋单鞋都是外婆一手纳缝,六个孙辈一堆重孙个个都穿过外婆的手工布鞋,棉裤棉衣许多也是在外婆的手把手指导下妈妈小姨才慢慢学着做。前几年外婆眼睛不好时,还拿出积攒了的一大堆花花鞋,一家家的分了好几双,尽管不一定穿得到,但那满是外婆的真爱。家里铺的床单被褥,许多也是外婆利用农闲时间纺线、染色、一梭子一梭子织出来的,尽管搬到城里多年,我还一直珍藏了一床外婆亲手纺织的粗布床单。
看望外婆时间过的快,吃完晚饭,外婆头脑清醒就一遍一遍的催促我们赶紧回家,不要管她了。人常说:“外孙子,木墩子”,如今外婆老了,站不起来,我连给他寄一个坐的木墩子都做不到,只能把我的深深关怀化做无力的几行文字,希望外婆坚强坚强再坚强,多陪晚辈们几个春秋,多看一眼世事繁华。外婆,加油!
作者简介:刘永锋,老家陕西蓝田县,大学毕业后在贵州工作,地质队员。爱好跋山涉水,喜欢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