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燃烧的季节,太阳像个火球一样挂在天空,大地被晒得似乎一点就能燃着,树木无精打采低垂着脑袋,田地里的庄稼在烈日的炙烤下苦苦挣扎,叶子卷成了细筒,蝉在树上拼命的嘶叫,给炎热的夏天平添了些许烦躁。
一个汗流浃背的中午,我正在看《滹沱儿女》,隔壁碌碡人未进门声先飘进来了:“天旱的啥球都弄不成,走今儿咱去逮呜蝇(我们这里给知了叫呜蝇),听说喔东西营养价值高的很还能卖钱哩!”我赶忙问:“去哪逮呜蝇?”碌碡说:“甭管去哪儿,只要跟我走保你满载而归!”我又说:“热死了,坐屋里都汗流不止的,大热天还逮呜蝇不怕中暑?”碌碡说:“那是逮白天逮哩,晚上逮。”我一听就来了兴趣便问到:“去哪?远不远?”碌碡故弄玄虚地说:“远着哩,要出省呢。”“咋去哩?骑摩托车还是?”碌碡说:“摩托车我把油都加满了,刹车我都检查过了,只等你同意咱们就出发,要去就抓紧些,赶紧弄点饭吃了咱们就走。”我于是招呼妻做饭,吃毕饭了就去碌碡家,只见碌碡的摩托车在院边支放着,货架上绑着一个化肥包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什么东西,碌碡媳妇见我来了就说:“你俩厮跟上是个伴,我家碌碡是个慌张山,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你去了有个照应,路上骑车慢些,听说那山上树木林深的很!能逮几个是几个,别太贪了。”说话间递给我一个黄挎包说:“里边给你们装的两个矿灯还有几根黄瓜,两瓶子水和火腿肠,饿了就吃些喝些。”碌碡不难烦的说:“你看你喔嫂子么,人出个门总害怕饿着了,还不知道逮下逮不下哩,干粮先就带了一大包,泼烦的很!”碌碡媳妇回怼说:“你真真是个瞎怂货,瞎好不识,你到那个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肚子饿了到哪找吃的,不像在家里,馍笼就挂在你喔下巴底哩!”我笑着说:“看你两口子日眼的,秀恩爱哩!我两个大男人还能饿着!快走。”碌碡跨上摩托车,一扭油门摩托车突突冒了一股轻烟我们出发了。下了庙坡,过了磨河,穿过溜水沟,趟过石湾翻过窑沟岭,摩托车一路撒欢似的风驰电掣的,我坐在后座上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张开的帆往后张,只觉得耳旁的风呼呼的响,路两旁的树急速的往后倒。我喊碌碡骑慢些,碌碡大声喊着说:“你把我抱紧些,包害怕!”我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碌碡飞奔。路坑坑洼洼不平几次都差点把我颠得掉下来,车子在颠簸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停了下来,碌碡让我下来,我翘着麻木的腿站在地上手插在腰里左转右扭,碌碡笑话到:“你真是个绣花枕头,坐了恁长一截可受不了啦。”碌碡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说:“你还说我骑得太快,咱都走了两个小时了。让我给我老表打个电话叫他把咱带上,要不然咱寻不着哩。”我说:“你老表不是在马河哩么!”碌碡扑哧一笑说:“好我的老弟哩,才走了几步路你可迷失方向了,这不是马河是哪?”碌碡打完电话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红猴烟抽出一根点燃了美美的吸了一口,两股烟就从鼻孔里喷出来,碌碡老表还没有来我和他就坐在路边石头上谝着闲传等他老表。不大一会一辆蓝色的摩托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来,碌碡老表和媳妇从车上翘腿下来,他们两个寒暄了一阵子又相互散烟抽了,碌碡老表问:“你们准备家具了没有?”碌碡指了指摩托车后座说:“我拿了两个可乐瓶子。”“你拿喔有点小,再来了就把喔十斤重的油桶洗净了带上,油桶口大些好装。”说完他帮碌碡解下可乐瓶子从小河里灌了半瓶水又把瓶盖子拧紧说:“现在时间还有点早,咱们从这小路上去,塬驼那片丝绵树林面积大得很,有成千亩哩,一架山阳坡背坡都是丝绵树,丝绵树比较光滑适宜知了猴的生长要求所以塬驼的知了猴特别多,知了猴多,来逮的人也多,一到晚上人声鼎沸,灯光闪耀,如同腊月逢集似的人群熙熙攘攘。那知了猴一般在晚上7点至8点半左右从土里爬出来,爬出来就会顺着树干、草草往上爬,你拿着手电筒从树根处往上照,看到发亮的就是了,上前去把它逮住放进装有水的瓶子里,不然的话,过一会会就变绿了,绿的就没人收了,就没有价值了。运气好的话,一晚上可以逮100只左右。山上面积大,人也特别多,你两个一定厮跟上上的别走丢了,你们不熟悉地形,可别找不着下来了,我把你们带上坡咱们就散开了,各自找,但你俩可要厮跟紧紧的,下了坡今晚就别回去,住到我那,明天晚上一起再逮些。”叮嘱完了我们把摩托车支放在路边一户人家的房檐下就跟在碌碡老表的沟子后边开始上坡了。
上坡根本就没有路,所谓的路只不过是人踩开一条蚰蜒小道,就是那样的蚰蜒小道还掩埋在齐腰深的蒿草丛里,需要人用手拨开才能看见,蒿草高高的个子,像一株株小树,茎杆有拇指粗细,一米多高,坡很陡人要拽着蒿草才能前行。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攀附在松树或者橡树上,长得枝繁叶茂,苗条妖娆,纤细小腰令人怜爱。不知名的小花儿掩映在草蒿之下,微微的芳香引来形态各异、花俏的蜂蝶嗡嗡飞舞。橡树、松树从钻出地面至今没有剪伐过,自由自在的疯长着,每棵树都像极了俄罗斯妇女穿的蕾丝礼服,有些不守规矩的枝丫斜伸过来,不时挡住我们上山的路,需不停地用手拨拉开,有时候人还需要低头弯腰从粗壮的枝干下钻过去,就这样仍免不了划伤手臂,蹭破脸皮刮破衣服。最讨厌的是那些轻浮的树叶,趁机撩拨你,调戏你,趁你不注意,倏地一下便钻进你衣服脖领里去了,弄得你痒酥酥的忍不住用手拨拉一下,最惹人嫌的是那蜘蛛网,稍不注意就会粘的你一头一脸。远处归巢的鸟儿唱着婉转的歌儿呼唤同伴回家,乌鸦不知在什么地方哇啦哇啦的叫着,在这荒山野岭林深草密的地方就是我们四个人我都觉得瘆得慌。上到半山腰的时候天逐渐暗了下来,太阳终于掉到山后面去了,碌碡老表让我们把矿灯取出来摁亮了戴在头上,就这样借着灯光我们继续前行,就在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准备坐下来歇歇的时候,碌碡老表说马上就到地方了,我向上看去,只见上边树林里到处都是晃动的光柱子,有的暗些,有的亮些,再往上走了几步就听见人的说话声音了,虽听不清说什么但至少有了更多的人气了我不觉得瘆人了。碌碡老表对我们说:“咱们就在这散开吧,慢慢自己找,一会回去的时候走山顶那条大路下,你们要是找不着就跟着灯光走,灯光会把你们引到路上的。”我担心的问:“草这么深不知有蛇没有?”碌碡老表说:“蛇倒没听说过,只不过听说前天豌豆沟有个小媳妇来逮知了猴不知哉弄的让蛇出溜(壁虎)钻进衣服里了,翕忽把喔女的吓死了,你也别怕这么多的人呢,即使有蛇早都吓跑了。”说完他们两口子就向前走去了。
我和碌碡扑沓在地上休息,碌碡给我一根烟让我点燃,说:“抽根烟提提神,咱们也准备干活。”一根烟抽完了我们也摸摸索索开始今生首次的逮呜蝇蛹的工作。顺着矿灯的光看去一只刚爬出土的呜蝇身上还沾着土,没翅膀,在灯光的照射下是淡白色的,正慢慢的攀着树根往上爬,你走到跟前弯腰用手一捏起来装进瓶子里,还有的已经爬上蒿草的梢梢了,你不费力捏住就装进瓶子里了。我和碌碡边走边捡,已经有多半瓶了,夜色也越来越暗了,整片树林里的灯光也越来越多了,灯光在不停地晃来晃去,犹如城市的霓虹灯,更像晴朗夜空中调皮的星星不停地眨眼。我直起腰看看我们前边有人后边也有人,真是前赴后继呀!大家都在忙碌着,捡拾着那刚刚钻出土的蝉蛹。钻出来早的蝉蛹没被人发现就慢慢开始退茧了,身体由白色的(其实是土褐色的,因为灯光的原因看起来是白色的)变成青黄色,嫩嫩的,眼睛也是黄色,如果还没有人发现大约1小时后就变为黑色,翅膀也变硬了,可以飞了,也就成了会鸣叫的知了了。
不觉着我们就上到坡顶了,我们的可乐瓶子也装满了。坡顶上还真有一条车路,路两边停着许多摩托车和小车,在几盏太阳能灯下面几个小伙子大姑娘正在烤炉上翻着烤肠买呢,旁边的一位大叔铁鏊里的黑石子正冒着热气,空气中飘着石子馍的清香,另一辆昌河车后备箱里摆着各种饮料车主正在叫卖,路的尽头摆着几只大白塑料桶,里边装着半桶子水,水面飘着许多伸胳膊蹬腿的知了,原来那是收知了猴的商贩,一个穿着华格衫的小伙看见我和碌碡就问:“伙计,你们的卖不卖?”我问:“咋收哩?”“五毛钱一个,不亏你。”我把手里的可乐瓶拿出来准备卖给那个小伙子,碌碡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说:“不卖不卖,我们逮的是自己吃哩。”旁边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举着手里的知了猴大声喊:“我的知了我做主,我用知了换球鞋!”一边喊一边拍着抖音,荒凉的塬驼因为盛产知了吸引了人,因了人的到来而有了短暂的喧闹,随着时间的推移逮知了猴的人都开始返回了。路边的摩托车、小车也开走了,我们也随着人群就着灯光沿着大路下山了,喧嚣了近三个小时的大山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我回头望去,只见黑幽幽的山像魅影一样呆立着目送这些蹂躏它的人们。
下坡路好走,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到坡底了,坡底还有几摊子收知了猴的,碌碡上前一问人家收6毛钱一个,碌碡把他瓶子里的倒出来,收购的人用筷子夹着数,只要白的,那些已经变青的人家不要。挑来拣去的碌碡卖了102个,总共卖了60多块元,碌碡把人家不要的又装回瓶子说是拿回去自己吃,我手慢逮的不多,大多数还是变青,收购的人弹嫌来弹嫌去,我就把瓶盖拧住不卖了,碌碡一看我真的不准备卖了就说:“不卖算了,拿回去咱们也开开荤,尝尝这唐僧肉是啥味道。”我们便离开这儿走向放摩托车的地方,推出车子骑到大路上,碌碡看看了看手机已经夜里12点了,他就问我:“咱们回呀还是?”我说:“太晚了,人都瞌睡了,不如在喔烟站台阶上咪一眼,等天明了再回吧,晚上骑车也不安全。”碌碡也赞同,于是我们把摩托车支在烟站的台阶跟前,把碌碡媳妇给拿的黄瓜、火腿肠和水连吃带喝的弄个精光,又抽了根烟,脱了鞋枕在头下躺在台阶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和各种虫儿的交响乐中打起了呼噜。
一觉醒来已经5点多了,我喊醒碌碡,下到河边洗把脸发动车子准备回家,越走天月亮,太阳升起来了,大山、小溪、田野、村庄,一切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骑行了近两个小时我们到家了。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把瓶里的知了倒在盆里用盐水泡洗一番,炒锅里倒上油放上花椒葱花炸出香味,把焯过水的知了猴下锅,噼里啪啦知了猴颜色由青变黄,滴入蚝油料酒再放入辣椒段,在勺和锅的碰击声中外焦里嫩,不腥不柴,香而不腻爆炒知了猴出锅了,真叫一个香啊,我让妻尝一个,妻看着盘子里焦黄的知了说:“看着毛毛爪爪的都恶心,你们真的是害命哩!”听妻这样说我也心里一沉,还真是害命伤德的事么,于是拿起手机百度了一下,才知道知了还是害虫呢:蝉是害虫,夏天在树上叫声响亮,会用针刺口器吸取树汁,幼虫栖息土中,吸取树根液汁,对树木有很大的危害。看了网上的介绍我也释怀了,筷子也抡得更欢了。
吃过晚饭,坐在院子乘凉。此时蝉声响成一片,不知道有多少只蝉在鸣唱,声音极为响亮极为聒噪,我对妻说:“喔呜蝇咋恁泼烦人,总是拼命地叫,也不知道休息休息。”妻说:“也聒噪不了几天了,它们从出生到消逝也不过60多天,但它们却是夏天的象征。他们随着夏天的到来而出生,随着夏天的离开而死亡。只要他们活着,每天都尽情地歌颂生活,把嘹亮的歌声奉献于天地之间,它们欢快自由地在树丛间东奔西飞,在有限时间歇斯底里地引吭高歌,释放着压抑,宣泄着快乐,谱写美丽的一生,给燥热的夏天增添无限的乐趣。”是呀,人生不也和蝉的一生一样?也是那么的短暂,我们何不像蝉那样,去珍惜美好的时光?何不在短暂的生命里多做有意义的事,给自己、给他人带来快乐,给自己一个充实的人生。
作者简介:宋新宇,男,洛南县灵口镇人,爱好文学,喜欢读书、安静、阳光,更喜欢宾朋满座,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