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场雪 为诗而来 -李白

(一)
古人描写雪的诗词汗牛充栋,无论是李白的“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郑板桥的“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等等都是个中翘楚,让人佩服。

然而有一首写雪的诗,全篇无一雪字,却惊艳了千年。

话说唐朝时候,有一年冬天,李白、王维、孟浩然等人在江夏(也就是今天的南京)聚会喝酒,时日北风呼啸,雪花飘飘,几个人喝酒行令,吟诗联对,好不热闹。

那日大雪纷飞,好似轻盈的玉蝴蝶翩翩起舞,又如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一行人见此情景,不禁诗兴大发,于是便相约写一首关于雪的诗。

李白脑子反应快,说写雪的诗大家都写得很多了,今天咱们变个花样,写雪,但不准出现雪字,而且每人只准写一句,下一个人接着上一句写,还要能体现江宁的著名景点,违者罚酒三盅。

孟浩然说,我年纪最大,那就从我开始吧,略一沉吟,一句“一夜北风吹客愁,醒来不见望江楼”脱口而出,众人一听,击节叫好。

接着便击鼓传花,按次序每人联一句,轮到王维,王维说到:“铁佛寺成银佛寺,金沙洲作玉沙洲。”,大家一听,哦,这句很巧妙,暗含了金陵著名的铁佛寺和金沙洲,而且很对仗,妙极。

接下来该轮到杜甫了,杜甫在李白和孟浩然面前是个小粉丝,如今偶像已出,他当然不甘人后,于是便捻须道“胭脂山上堆水粉,黄鹤楼前挂玉钩。”大家一听,不错不错,这个小老弟很有水平的,特别是这句“黄鹤楼前挂玉钩”极见功夫,很有意境,与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不差分毫,后生可畏,厉害厉害,于是纷纷竖起了大拇指点赞。

最后轮到李白了,前面三个人都写了一句,自己最后这句可不能丢脸啊,但李白不是凡人,尽管前面的坑已经很深,但他还是很巧妙的跳了出来,一句“满江尽是芦花色,多少渔翁戴孝头”收官,让众人拍手称妙,纷纷端起酒杯,庆贺起来。

(二)

其实,下雪天不仅适合赏雪闲聊,也适合约朋友围坐一起,小酌几杯。但怎么能将朋友约来,则有门道。

话说有年冬天的一日傍晚,暮色苍茫,乌云低垂,眼看着一场暮雪就要降下,天地间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闲居在家的白居易燃起了泥炉,打开了一坛新酿的美酒,嫣红的炉火、映着浮动着泡沫的绿酒,几样小菜,是那样的诱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氛围,正宜于跟一二个挚友把酒言欢,小酌一场。然而,“无人竭浮蚁,有待至昏鸦”,自己一个人围炉对酒、欣赏雪景还是太寂寞了,找谁来陪呢?白居易想起了好友刘十九。于是,他提笔给刘十九写了封信,邀请他来同饮。这封信写的很有意思,是用五言绝句写的,题目就叫《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怎么样?诗信写的还是很有诱惑力吧。

话说刘十九接到这封白居易差人送来的邀请信后,先是惊奇,接下来是惊喜,后是感慨。惊奇的是天马上就要黑了,大雪就要来了,这么恶劣的天气还邀请自己去他家同饮,他立即脑补了诗中描绘的泥炉、新酒和大雪的景象来,那真是老朋友之间心有灵犀,看来白居易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惊喜的是世人都说白居易出口成诗,犹善五言绝句,这封简单的邀请函都写的如此的令人神往和心醉,看来“诗仙”的称号不是虚的(在唐代人们称白居易为“诗仙”,清代以后才称李白为“诗仙”,而改称白居易为“诗魔”“诗王”的);感慨的是白居易尽管身居高位,但仍然平易近人,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封信既是对自己的邀请,更是对老朋友的信任,寄托着真情,所以,自己没有理由不赴约啊。

想到这里,刘十九便整理行装,立刻驾车前往。不一会儿,便到了白居易的家。于是,两位朋友围着火炉,“忘形到尔汝”地斟起新酿的酒来,微醺的薄酒,是那样的醇醪。不一会儿,室外纷纷扬扬的雪下了起来,成了粉妆玉砌的银白世界,但室内却是那样温暖、明亮。生活在这一刹那间泛起了玫瑰色,发出了甜美和谐的旋律……

(三)

下雪天,最适合几个朋友在一起小酌聊天。当然朋友中有喜欢喝酒的,也有不善饮的。如果没人陪自己,就自己一个人干喝,就太无趣了,要是再碰上个会写诗的哥们,免不了被人调侃。

话说有年冬天,李白闲来无事,到访安徽历阳县,正值大雪纷飞,县丞设宴招待李白,李白席间频频举杯,赞赏历阳山美、水美、酒美,可惜就是人不“美”—–没有人陪他喝酒。

原来,历阳的王县氶不善饮,无法陪李白。李白本是豪爽之人,面对一桌子玉盘珍馐,便使出激将法,写了首《嘲王历阳不肯饮酒》,力劝王县氶来几杯。这首诗写得很有趣: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

浪抚一张琴,虚栽五株柳。空负头上巾,吾于尔何有?

大地一片雪白,风色寒厉,纷纷的雪花片片如大手。笑死了陶渊明,就因为你不饮杯中酒。你真是浪抚了一张素琴,虚栽了五株翠柳。辜负了戴的头巾,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了劝王县氶陪自己来上几杯,李白连讽带激,嘲笑王历阳表面上以陶渊明为榜样,可是喝酒不痛快,白白浪费了那么动人的琴声,徒有虚名。

李白啊李白,不就是饮酒嘛,这也太损人了吧。

(四)

唐代的牛人很多,祖咏绝对算一个。

《唐诗纪事》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祖咏年轻时去长安应考,考题是“终南望余雪”,要求必须写出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长律。祖咏看完后思考了一下,写出了四句就搁笔了。他感到这四句已经表达完整,若按照考官要求写成六韵十二句的五言体,则有画蛇添足的感觉。当考官让他重写时,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考官很不高兴。结果祖咏未被录取。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意思已经完满了。”

这首诗后来成为祖咏的代表作,也是众多吟咏秦岭诗中最为出色的一首: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细品这首诗,之所以写得好,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诗人的视角很独到,观察得很仔细,他从终南山的北麓也就是长安城来看雪中的终南山,冬天雪后的山峰显得十分秀美,山上的积雪深厚,而且山峰与阳光的向背处景象不同,当傍晚时分,雪后天晴,林木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更增加了山的高峻。二是不仅写景,而且抒情。山头的积雪消融后,丛林明亮,低处的城中反会增寒,景色虽好,不知有多少寒士受冻。特别是“积雪浮云端”一句既写出了终南山的“雪”之厚—-是“积雪”;也写出了终南山之“高”—-快要“浮云端”了。

这首诗咏物寄情,精练含蓄,朴实俏丽,意境清幽,给人以清新之美。曾有人称这首诗为历代咏雪的“最佳”之作。

不过,世上所有的牛人结局都不好,李白如此,杜甫如此,祖咏也如此。唐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祖咏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考中了进士,然而,性格倔强的他与世格格不入,所以仕途一直很坎坷,据说后来甚至沦落到以捕鱼砍柴为生的地步,靠好朋友王维的接济才度过难关,让人唏嘘。

……

时至立冬,北风凄苍,晨霾弥漫。往事越千年,从阳春白雪到秋水长天,从浅夏如烟到凭栏看雪,“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的雪花,激起了历代诗人无尽的灵感,也激起了诗人们万丈的豪情。这些美丽的诗句,如今都已经幻化成令人悸动的意象,落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芬芳着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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