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这是辛弃疾很有名的一首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讲述的是一个在夏夜,词人漫步乡间小道时的所见所闻,从视觉、听觉和嗅觉三方面抒写夏夜的山村风光:明月清风,疏星稀雨,鹊惊蝉鸣,蛙声一片,稻花飘香。情景交融,优美如画,恬静自然,生动逼真,是宋词中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佳作。
辛弃疾写这首词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他一生力主抗金北伐,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曾任耿京军的掌书记,不久投归南宋。历任江阴签判,建康通判,江西提点刑狱,湖南、湖北转运使,湖南、江西安抚使等职。曾提出关于有关抗金的方略《美芹十论》等,可惜均未被采纳。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因受奸臣排挤,被免罢官,回到上饶带湖家居,并在此生活了近十五年,过着投闲置散的退隐生活,这首词就是这个时候写的。
月光划过枝头,鹊儿的惊飞不定,斜枝晃动倾听,清风半夜鸣蝉。初读到这句,不由人想起王维的“月出惊山鸟”和苏轼的“月明惊鹊未安枝”,也会想到晏殊的“梨叶初红蝉韵歇”和陆游的“昼永蝉声庭院”,对于同一种物象,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就会有不同的解读。月夜下,稻花飘香,蛙声一片,星光稀疏,正欣赏这美景,突然,不期而遇的点点雨滴落下,赶紧路转溪桥,到社庙旁树林边的茅店躲雨,恍惚之际,忘路之远近了。
这是一首笔调灵活,不假雕琢,不事堆砌,语浅味永,摹写逼真的佳作,是一幅颇有审美价值的淡墨画——充满着农村生活气息的夏夜素描。
难得词人有此雅兴,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把愁事难事放下,把心思放空,尽情地享受这个美丽的夏夜,享受这个安逸的乡村生活。只可惜,烟花虽好却易逝,越是美好,越是脆弱,就像夏夜天空划过的流星,美则美也,却转瞬即逝。
尽管离开老家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也很难再享受这美好的夏日夜晚,很多时候只留在难以忘怀的记忆中。
记得很小的时候,约摸是六七岁刚刚上学的童年时期,在夏日炎热的夜晚,一家人围坐在老宅的小院里乘凉、拉家常,圆月温润如玉,夜空明朗星疏,草丛间虫声阵阵,组成了一首动听的乡村小夜曲。自己静坐一旁,偶尔会百无聊赖的抬头看看深邃的天空,看着稀疏的星斗在此起彼伏的闪烁,总会萌发出一个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自己长大后会如何如何,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好笑。
十多年前,有一次带孩子回老家。天气异常炎热,无法到处闲逛。傍晚的时候,全家人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拉起了家常。从父母的口中得知,这几年村中的变化很大,建起了活动中心,可供村民们自由娱乐,村中的秧歌队、自乐班也很热闹。父母尽管年事已高,可也加入到了这些锻炼的队伍中,尽情的享受着老年的生活。只是村中的劳力越来越少了,许多年轻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家中只留下老人和孩子,有些人的庄稼也逐渐荒芜了。我的老家和许许多多的农村小山村一样,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艰难的在向前延续,未来的城镇化究竟如何,一切都未为可知。
不知不觉中,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漫天的繁星布满了天际。“快看,北斗七星”,孩子惊讶的嚷嚷着。我抬头一看,果然,北斗星正在头颈,那个勺尖正对的不远处,便是闪闪发亮的北极星了。
真替现在的孩子们可惜。那些在我看来极为平常的繁星在孩子的眼中也成了稀罕之物。是啊,在摩肩接踵的高楼大厦中,在那些霓虹闪烁光怪陆离的城市的上空,除了漂浮的尘埃,繁星早已看不见了。难怪孩子们会如此的惊奇。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心头涌起。我便对儿子说:“要不咱们现在到田地里走走如何,让你见识一下夜色中的田野风光”。孩子立刻惊奇起来,连声说好,兴冲冲的找来手电筒,拉着我飞一般的冲出了家门。急得父母还在后面直喊,要注意安全。
尽管天上繁星密布,可是由于田地里没有路灯,仍显得黑漆漆的。然而,这毕竟是小时候无数次走过的乡间小道,尽管这些年有些变化,但是大概的路线没有多大的改变。我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和孩子摸索着前行。
乡间的小路一般都比较狭窄,一般只能通过一辆拖拉机。路两边不时有高大的植物,从外形能看出来是苹果树。于是我一边走一边给孩子讲述着苹果树的栽种知识。孩子很兴奋也很好奇,一边走,不时的询问着问题。我都一一作答。
尽管是夜晚,可毕竟是暑天。从南边吹来的热风热烈而又干燥,两边的苹果叶沙沙作响。路两边的蛐蛐在欢快的叫着,不远处公路上的汽车呼啸而过,是那么的安逸和静谧,
四周寂静无人,好多年没有这么走过了。我和孩子一边走一遍给孩子讲着小时候的逸闻趣事,孩子听得很入神,不时插话询问。
走着走着,走到一个丁字路口,我对孩子说:“上初中时,有一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家,就在这个路口,我碰到了一只狼。”孩子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是你一个人吗”?
“是的”我微笑着答道。
“那你害怕不”?孩子又问道。
“说不害怕是假的,肯定有点儿,但是碰到狼千万不能跑,你再跑得快,也跑不过狼”。我顺便给孩子传授起了御狼经验。
“那你最后被狼吃了么”。孩子又天真的问道。
我哈哈大笑起来,“被狼吃了哪还有你么”。
“那你最后怎么样了”。孩子又问道。
“遇见狼千万不要害怕,你一害怕,狼就看出来了。要知道,狼是很聪明的。于是我两眼直盯着狼,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狼看见我毫不畏惧,只好顺着路边走掉了。等狼走老远了,我就撒腿一口气跑回了家”。
我装着毫不在乎的样子给孩子讲述着小时候求学的一段经历。其实,当时的我内心充满了恐惧,然而,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人在夜路上碰到狼,没有人可以帮你,只能靠你自己。很庆幸的是,我战胜了恐惧,也战胜了饿狼。
“今晚咱们会不会再碰到狼”?孩子又忽然问道。
“再也不会了,现在狼已经很少了,都被人赶到深山去了,咱们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狼了”。感到孩子有些恐惧,我连忙安慰起来。
就这样边走边聊,不一会儿,看见一排排房子和从窗子透过来的灯光,我知道,我们又回到了村子里面。
孩子连蹦带跳的走到家,一进门就直嚷嚷:“刚才我看见狼了,我看见狼了”。
“是吗”?母亲惊奇的问到。
“当然没有了,我是骗你的。”
哈哈……一家人哄然大笑起来。
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当年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人吃力的前行去学校求学的场景,梦见了路边的那头饿狼。只是那个少年的脸却幻化成了孩子的模样。
……
月夜、雀惊、蝉鸣、蛙啼、虫叫;果树、庭院、柴垛、田野……美好的夏天夜晚,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柔情。只可惜,而那份静谧的甜美,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