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之处见真功
文/李 工
包括自已在內的初写作者,在取材上往往着眼于惊天动地的事件、翻天复地的变故、痛彻心扉的情爱或爱莫能助的是非,由于题裁厐大,功力又相对单薄,很难驾驭作品发展的趋势和要抒发的主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弄得不伦不类,白白浪费大量精力。
阅读铁凝的《插队时》,文章不长,却津津有味,仿佛给我们树立了一根标杆,潛移黙化地指教初写作者如何选题、如何立意、如何设计情节、如何刻化人物,总之一句话,文章如何下笔。
大家知道,铁凝是当代著名女作家,她在青年时代曾经当过“知青”,4年的下乡经历,为她日后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可讳言,铁凝具有良好的文学创作天分,她在中学时代便初露峥嵘,自有文学作品公开发表。成年后先后发表《麦桔垜》、《棉花垜》、《青草垜》、《啊,香雪》、《大浴女》、《玫瑰门》等作品。她创作的短篇小说,注重的是“景象”;创作的中篇小说,注重的是“故事”;创作的长篇小说,注重的则是“命运”。
铁凝笔下的作品,无论是小说或是散文、随笔,特别注重以普通人的寻常生活为表现对象,通过描写平凡的日常事物,来揭示人物的心灵世界,并借助人物心灵深处的触动传达具有时代特征的情愫。她还善于从自已独特的视角捕捉人物内心的活动,以清丽、简洁、富有音乐性和诗意的语言营造空灵、淡远、含蓄的艺术境界。
比如《插队时》这篇散文就令人爱不释手,引人入胜。
作者无论是刻化人物、叙说故事,或者引喻道理,都没有兴师动众,或者有华丽的设计,只从一只只再普通不过的“套袖”开始,循序渐进地一步步深入下去:
插队时,邻家姑娘总帮我们做针线。她话不多,手巧,全村妇女绣枕头、纳鞋底,几乎都用她出的花样。姑娘常年戴一副素净的套袖,显得勤快、干练。
不久,她也送我一副布套袖,告诉我说,戴上它,省衣服。我没有省衣服的概念,戴上后只觉得多了一层从姑娘身上感觉过的气质。另外,冬春两季,冀中平原多风,有了套袖,黄风就灌不进袖筒了。
我戴着套袖赶集,买菜籽、碱面;戴着套袖去公社参加“三夏”动员会;戴着套袖起猪圈,推碾子,摘棉花,下山药窑,烫四十个人吃的棒子面······
后来作者要回城了,仍然戴着套袖东奔西跑,“在各种纸片上盖过二十多枚公章”。在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更是目睹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如严谨的银行出纳、结实的卖肉师傅、托儿所阿姨、传达室老伯、印刷厂捡字工、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工作的需要啊,都离不开那普普通通的布袖套。
“袖套”俺们这地儿称为“袖头”,就是用各种颜色多余布头缝制的保护衣袖的物件,功能是防止污染上衣。前些年灶房没有抽油烟机,无论谁炒菜,先披上围裙,接着便套上两只布袖头。
经作者这么轻柔柔的一点拨,我们这些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于套袖这样原本熟视无睹者,顿时便感到颇为温馨,难以忘记。
接着铁凝又以套袖为引子,不声不响地把故事引入高潮——她三次拜见本文的主人公孙犁先生。
孙犁也是我国的知名作家,他与赵树理、周立波和柳青被誉为描写农村生活的“四大名旦”和“四杆铁笔”,主要作品有《梨花湾的故事》、《白洋淀之曲》、《铁木前传》、《风云初记》、《山地回忆》等。
多年前当铁凝奉人之托初赴孙宅时,首先看到的是一位捡黄豆的老人:“当他腾出手来和我握手时,我发现他戴着一副青色棉布套袖——戴着袖套的作家给了我一种亲近感。”
作者又见孙犁老师,是他正在和保姆准备糊窗缝——冬天冷了防止寒风钻入室内——他的两只祅袖上,仍旧套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
“套袖的颜色是凝重的,但人却洋溢着一种干练的活力,一种不愿停下手、时刻准备工作的情绪。”
第三次见到孙犁先生时,他正在写字台前伏案写作,他的双袖上依然罩着那副青色套袖。
对于闻名于世的大作家孙犁的刻化和描述,铁凝没有“大动干戈”、浓笔粉饰,而是反复抓住他双袖上的普通套袖,既反映了这位作家平易、朴素、节俭的处世态度,又表明人物实实在在的职业精神和人格魅力,不经易间,就让读者受到了极为深刻的教育。
阅读、学习铁凝的作品,能夠感受到她是位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在她的其它作品中,也能窥看到经历中有泥泞和晦暗的一面,她依然对生活抱着一颗诚挚的爱心。
犹记铁凝曽经说过:“真正的做人其实是灵魂和筋肉直面世界的一种冶炼,是它们历经了无数喜乐哀伤、疲累苦痛之后收获的一种无畏无惧、自信自尊、踏实明净的人生态度。”
品味这些朴素的道理,联系一双双素净无华的布袖套儿,我们不是从铁凝笔下的细微之处见到真功吗!
作者简介:
李工,男。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河南省作家协会、漯河市作家协会、漯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漯河市网络文学学会会员。著有诗词集《回眸一笑觅诗草》、长篇报告文学《让灵魂跟上来——“75.8”河南洪灾四十周年祭》、短篇小说集《人世百态》、散文集《人世课堂》《天南地北双飞客》及《<资治通鉴>记事选》(与人合著)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