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上
☆ 赵延文
桑河小学离赵大庄约三公里,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我都在那读书,七、八间土墙草房,围成一个四合院,中间一棵大榆树,吊挂着一口钟,像电影《地道战》高老忠敲的钟,钟声很清脆,有时钟声敲响时,我们还在上学的路上,我们也不急,迟到和罚站是常有的事。
出门就是田埂,上学的路上有时我一人,有时好几人,都是本庄和前后庄的。我们喜欢结伴上学,走路时打打闹闹,蹦蹦跳跳,戳死蛤蟆弄死蛇。家有果树的,时常带几个桃子、杏子、李子分享,有时也偷摘人家菜园地的瓜。有背竹筐上学的,回来路上要打猪草。也有偶尔骑牛去的,牛栓在教室外杨树上,放学再骑牛回家,人到家了,牛也吃饱了。简易的书包装着语、数两本书和几个作业本,像北大韦神一样斜挎着,一走一晃荡。脖子上红领巾皱巴巴的,那时叫“红小兵”,现在叫少先队员。
我上学经过一片开阔的田野,四周是错落的村庄。春天,新翻耕的水田,低飞的燕子,如潮的蛙声;盛夏,碧绿的庄稼,起起落落的白鹭,午间暴雨后的清凉;秋天,金黄的水稻,膘肥体壮的水牛,庄稼人写在脸上的喜悦;冬天,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万籁俱寂。上学的路就蜿蜒在这田野之中,一年四季,仿佛是一本打开的书,我们就在这本书中流连忘返。
田埂长满了草,我们经常在草丛中看到蛇脱的皮,长长的褶皱成透明网格状。我们讨厌蛇,丑陋、冷血、凶残、瘆人,尽干坏事,所以上帝惩罚它用肚皮爬行。看到青蛙被蛇缠住,我们就用树枝把蛇挑开,救出青蛙,再把蛇打死,或拎起蛇尾一路甩着抖者玩,再吓吓女生。上学路旁有个又深又大的粪窖,生产队用来沤肥的,我们常常站在旁边往下看。粪窖里有许多青蛙,有的沿着窖壁往上爬。我们出于同情,就从家带来细线,逮虫子系上,像钓鱼一样钓上来再放掉。有时用棉球,尿上尿,在青蛙眼前晃动,青蛙以为虫,“叭”的一口,就被钓上来了。
4至7月份,田里、水沟里有很多蝌蚪,蝌蚪大头短尾,像黑珍珠,黑压压地挤在妈妈后面。池塘边上也有黑鱼妈妈带着一群小黑鱼,周边都是泡沫。秧稻田灌水或一场新雨后,水沟流水潺潺,泥鳅、小鱼、长了脚的蝌蚪逆流而上,我们就会忘记上学和散学,蹲下身子,用手抄着玩。田埂上开着各色的野花,结着不同的野果,包有灰衣的灯笼果酸酸甜甜,那种鲜红的蛇果则有毒。所以,凡事都不能看外表,外表好看,可能暗藏歹心,这个道理我们从小就明白。
小时候我们就崇拜英雄,喜欢看《地道战》《地雷战》《侦察兵》等,喜欢模仿打仗。“卧倒”“匍匐前进”,为首的同学一声令下,我们就一下子趴倒在地上,跟着他匍匐前行。我大哥是基干名兵,又是文艺青年,不知从哪弄来一支笛子,我好奇拿来玩,上学时插在书包里。路上,堂哥二狗子命令卧倒,我就和他趴在田埂上,到了学校发现笛子不见了,回头却没找着。过了几天,我看见二狗子拿着笛子在那瞎吹,我告诉了大哥,二狗子说他从路上捡的。二狗子那时十四岁,可以参加生产队劳动,出工一天记四分,半个妇女劳动力,我很羡慕,也想着长大挣工分的那一天。
赵大庄是黄泥地,晴天路面生硬,一下雨就泥烂路滑。夏天为了省鞋,我们就光着脚上学。我们穿的布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纳出来的,一年一双鞋,穿到脚指头露出为止。五年级时,父亲给我买了双凉鞋,穿在脚上,路都走不好了,经常脱下拎在手上,惹来伙伴们羡慕的眼光。冬天,我们穿着棉鞋,戴着猫耳棉帽,也有的头上包着花围巾,太阳温暖地照着,我们在田埂旁点燃一堆堆野火,野火忽明忽暗向前延伸,我们不急着上学,又在收割完的庄稼地里打起仗来。
有一年冬天特冷,池塘、田沟里都结了厚厚的冰。一天早晨,我和稻子、仓子两兄弟去上学,走到半路,实在冻的不行,就转身往家走。刚到村口,撞见父亲,父亲问咋回来了。我说太冷,父亲眼睛一瞪,我吓得又转身上学去。稻子、仓子俩兄弟也被他爹撵了出来。我们三人相视一笑,心里骂着老头子,却又赶紧朝学校跑,真奇怪,那一刻感觉又不冷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逃过学。
有个姑娘叫小红,后庄子的,比我低一年级,有时上学也能遇到,不知怎的,只要有小红同路,大家都很老实安分。小红喜欢穿格子衣服,爸爸是队长,哥哥在部队当兵,还有个妹妹。堂哥二狗子说,他们是亲戚,我们都说他吹牛。小红的亲戚应该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