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铜 钱 草
☆ 刘大地
阳台的瓷盆里盛着铜钱草。这盆铜钱草陪伴我们已经有五年了。
闲来无事时，我喜欢陪在这异乡之客的身边，看温润的阳光下，它们打开的一把把绿油油的小伞。这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这盆铜钱草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雨巷也似乎是江南的专属。看着它们，我就不由得想到烟雨迷蒙的江南。
又是一个庭院花开的春天。此时的江南，当是”原隰郁茂，百草滋荣”。川泽迂曲，山峦叠翠。
正如朱自清所言，时间在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流走。离开江南，已近一年了。当时我们住在单位的公租房里。因为长期住，我还花了精力将房子装修了一番。房子装修好了，感觉更惬意了。房子的阳台包了窗户，俨然一个玻璃房间。爱人觉得有些单调，想养花，我没有同意。我觉得养花要有一定的闲工夫，否则看着那些娇嫩的小精灵慢慢枯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爱人说那就养一盆铜钱草吧，那东西生命力强。后来爱人就从同事家移栽了一点铜钱草过来，放在阳台上。
这盆铜钱草长势很好，它并不需要精心地照料。有时一两个星期没有给他浇水，也没什么影响。更甚至于，有时它会被遗忘半个多月，以至茎叶枯黄。只要它的根还没有枯死，再浇点水，很快，又是蓬蓬勃勃的一大盆了。
隆冬时节，天气晴朗，将阳台窗户关严，不让寒风进来，就只剩下了温煦的阳光。这时在阳台上看书，身心都是舒适的。阳台的一角，便是那盆绿意葱茏的铜钱草。
2020年疫情，多地封控。那段日子，我们都在熬着。大家相信，只要熬个一段时间，一定能战胜疫情。儿子当时正在念四年级，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开始上网课。课余时间，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在阳台上看风景，下棋，看书。
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既能缓解视疲劳，更能领略自然之美。南国的山水总让人看不够。有时艳阳高照，花红柳绿，有时雾霭沉沉，山笼水遮。有时我们在阳台上带儿子下象棋。儿子刚学会，还不怎么会下，一旦子被吃了，就吵着要悔棋，而我是不让的，于是吵吵闹闹。
当时我正在读《聊斋志异》，儿子也感兴趣，只是读不懂文言文，于是我就给他讲里面有趣的故事。讲的时候，爱人也在一旁听。
其中有一篇名为《黄英》的，给人印象深刻。黄英的弟弟陶生嗜酒，一次酒喝多了，玉山倾倒，变化为菊，黄英将其拔起，用衣服盖上。第二天一早，马子才就赶往花畦，发现陶生还醉卧在花畦边。下一次陶生再次醉酒，马子才便见怪不怪，如法炮制。结果发现菊花的叶子渐渐枯萎了。马子才大为惊骇，赶紧告诉黄英，黄英哭着说“你把我的弟弟害死了”。黄英在悲痛中，掐其梗，细心培养，又长出一株菊花来。这株菊花很特别，需要用酒来浇灌，而且开出的菊花，也散溢着酒香——
这段故事很有意思，给我们带来了笑声。枯燥的封控生活也因此增加了点调味品。我佩服陶生顽强的生命力及执着的精神，即使变成了花，对酒的喜爱仍然不变。
在阳台上陪伴我们的，还有那一盆浓郁滴翠的铜钱草。它默不作声，只是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之中。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调动，我回到了江北老家。忽然要搬离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心里自然是万分的不舍。搬家的过程是辛苦的，也是伤感的。我们捡拾着每一件东西，捡拾的过程，也是回忆往事的过程。“这是什么时候买的”“那是什么时候谁送的”——有时妻子会忍不住掉眼泪。江南，这个烟花馥郁之地，留下了我们太多美好的记忆。
搬到江北后，过了二十来天，我们因事又一次回到原单位。老房子还没有人住，理论上还属于我们。当我们再打开门时，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今天再看你一眼，以后你就是别人的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的心里很难受。我在房间里寻找着，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物品。等来到阳台时， 只有一盆孤零零的铜钱草，它还在原来的位置。这二十来天，它没有得到水分的补给，几乎干死了。原本绿油油的“小伞”，现在用手一捏，都快化为粉末了。我心里觉得有些愧疚，搬家的时候，竟然丢弃了它，就像丢弃碍事的宠物一样。可惜它没有等到新主人，就慢慢枯死了。它还能被救活吗？我仔细观察它的根，还有那么一点点绿色，似乎还有一丝希望。于是我把它枯死的茎叶处理掉，带上还有些绿意的根，放点水，带回了江北。至于它能不能活过来，我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慰藉一下自己的惭愧的心灵，做些补偿罢了。
回来后，我们把这盆铜钱草的根仍然放在阳台上，加满水，静待奇迹的发生。接下来，工作，生活，奔波，等我回到家时，大多已是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愿去想了，自然，那盆铜钱草也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站在阳台上看旭日东升，呼吸着晨曦的清新之气。这时，我发现墙角的铜钱草居然伸出了几支纤弱的小手，似乎在和我打招呼。我不禁大为惊讶，原以为早已朽烂的铜钱草，是怎么起死回生的？我仔细观察着，盆里的根，原本蔫蔫的，只有些绿意而已，如今，已经长出了白嫩的根须，就像是青葱、绿竹的根，白嫩而缠绕在一起。长出的几茎“小伞”，虽有些瘦弱，但精神抖擞。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开始更多地关注这重焕生机的小绿植。不多久，它又是满满的一盆了，挤着挨着，颜色也变成了深绿。虽然生活的环境变了，但它生命的活力却没有变。这阳台上的铜钱草，郁郁葱葱，点缀了我们的居室，也抚慰了我们对江南的思念。
今年清明前后，疫情卷土重来，不少地方又开启了封控模式。我们一家三口又像之前那样，经常坐在阳台上，赏景，对弈，读书。
打开窗户，外面的天地已是一片绿意。在这草长莺飞的时节，真想出去看看。儿子现在的棋艺也有很大的进步，且我本来也只是会的水平，于是我俩经常和棋，有时我还也会败下阵来。读书，儿子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读一些科幻之类的，如《三体》，那是一部讲述两个文明兴衰的书。
一旁的铜钱草，还是当年的样子，洋洋洒洒，风风火火，虽经历磨难，但终究还是朝气蓬勃的。
作者简介
刘大地，六安市叶集区人。中学语文教师。闲暇之时，喜欢外出旅游，也喜欢看看书，是一名对文学比较热爱和虔诚的教书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