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劫

为什么把耶稣写作主角,而不写先知穆罕默德呢?

 

第一,这是圣诞节主题,虽然这个节日已经是世俗化节日,但是文化起源可以追溯到北欧,真探究起来也跟耶稣没什么关系。所以写一下耶稣也没什么关系,而穆斯林又不过圣诞节——反正我又不信宗教。

 

第二,基督教那伙人经历过各种世俗化的改革,世俗化程度比较高,所以我写耶稣不会被炸死,但要是写先知穆罕默德的话就难说了。

 

第三,想写,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得罪了,还请包涵。

 

在自己被挂上十字架之前,耶稣万万没想到他爹会如此坑害他。

 

耶稣他妈圣母玛利亚在把他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去医院,身边只有一个头顶绿帽的木匠约瑟夫。她在破落的马棚里痛苦地进行分娩,最后抱着瘦弱的耶稣露出了自己虚弱慈祥的微笑。这时候,她才十八岁,没有交过男朋友,也不知道爱情的滋味,差点就要往单亲家庭的方向一步到位,真是连GPS都没那么精确到位。

 

村里的木匠约瑟夫善良诚实,是个一流的接盘侠。他压根就不知道玛利亚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碧眼金发的男人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坦然承认就是自己绿了约瑟夫,还告诉约瑟夫要老老实实地接盘,别让孩子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约瑟夫很无奈,他知道自己就是被人绿了。但是他毫无办法,他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将孩子好好地抚养成人。

 

所以耶稣的成长环境不怎么友善。木匠约瑟夫跟玛利亚吵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每次吵完架之后,玛利亚都会把耶稣带到屋子后面的田里,望着他的双眼跟他说:约瑟夫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是神,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久而久之,耶稣就觉得神其实就是一个隐形的强奸犯,整天没羞没躁地诱拐纯洁的少女。嫖客在嫖完之后还会给钱,而他的操蛋老爸在搞完他妈之后就扬长而去,销声匿迹,从此一去不复返。耶稣从来没见过有塞在信封里的赡养费从远方寄来,他只见到自己母亲被忙碌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少女的双手早早地就被僵硬的老茧完全覆盖。

 

他很讨厌神,他喜欢约瑟夫。

 

他觉得约瑟夫很可能才是自己的亲爹。因为约瑟夫会教他木工,而他妈在屋子后面的田里跟他说话时的神情很像一个精神病患者,还天天告诉他,说他生来负有拯救世人的使命。在空闲的周末,约瑟夫都会把耶稣带到木工坊,亲自给他展示木工的工具和技艺。耶稣目瞪口呆地看着约瑟夫如何把一根死气沉沉的木头变成活灵活现的木雕时,他就知道比起那个死活不见踪影的家伙,约瑟夫才更像是神。

 

木工只是约瑟夫谋生的手段,但是木雕才是约瑟夫引以为傲的手艺。

 

每当约瑟夫做完一次木雕,耶稣也会竭其所能地做出一个同款的木雕,虽然细节非常粗糙,但是看起来至少还是有模有样的。这时候,约瑟夫就会用双手按在耶稣的肩上,温柔地说:我儿啊,我是多么地爱你啊。但是在看到约瑟夫说话时的眼神,耶稣就觉得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妈说的。

 

这时候耶稣的年纪还比较小,不懂得什么是爱。

 

长大后,他才懂得这句话不但是对他妈说的,也是在跟他说的。做人做到约瑟夫那个地步,孩子亲生不亲生已经不重要了。对木匠来说,血缘上的联结远远不如情感上的羁绊。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耶稣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小时候了——他的背后站着十二个徒弟,他没有任何退路,他一旦退后就会撞到徒弟们的胸膛,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大步向前走去,哪怕前面的道路布满荆棘也要往前走去。

 

除了做木工之外,耶稣也很喜欢上学。不过他很讨厌学校校庆晚会的表演节目《俄狄浦斯》。他的内心一直有声音在低声告诉他:你以后会对玛利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甚至做得比你那个亲爹还要过分。而《俄狄浦斯》的内容对他的三观非常具有冲击性。他当然不介意自己做出弑父的举动,他天天都想干掉那个操蛋的家伙,但无论如何都不想成为一个乱伦的恋母癖。

 

所以他很早就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

 

他爱约瑟夫,也爱玛利亚,所以他选择离开他们。

 

在离开村子的第一天,他在荒野里遇到了魔鬼。

 

魔鬼长得并不可怕,甚至有点和善。

 

耶稣和魔鬼坐在杂乱的草丛中侃侃而谈,说着说着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到了那个号称是他亲爹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耶稣他亲爹:我儿啊,你要背负拯救世人的使命啊。

 

耶稣:赡养费。

 

耶稣他亲爹:我在跟你说拯救世人啊,你却问我要赡养费?

 

耶稣:赡养费拿来给我妈和我爸。

 

耶稣他亲爹:我就是你爸啊,我跟你妈有夫妻共同财产,我的钱就不必给你妈了吧?

 

耶稣:无耻。

 

耶稣他亲爹:什么叫做无耻啊?!我们搭救世人,怎么能谈钱?

 

耶稣:别再跟我废话了,你究竟想怎样?

 

耶稣他亲爹:我要你帮我传教。

 

耶稣:肏你妈。

 

耶稣他亲爹:我一个没妈没爸的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肏我妈呢?

 

耶稣:你干嘛一直发问啊,你以为你是苏格拉底啊,一直问。还传教、传教,加钱啊。

 

耶稣他亲爹:你还太年轻,你不明白。你身上有使命,你逃不掉的。

 

耶稣:你怎么知道我逃不掉。

 

耶稣他亲爹:因为我知道。

 

然后耶稣醒来了。他正打算兴致勃勃地跟魔鬼继续聊完夜里的话题,却发现魔鬼的尸体已经凉了许久。太阳正从东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金黄色的阳光洒遍深绿色的草地,遥远的地方伫立着村庄的灰色风车。河水围绕着远处的村庄,映出淡淡的金色,往更远的地方淙淙流淌。他孤身一人站在无垠的荒野上,如同标枪一样直挺挺的,眼里满满都是疲惫。他的衣服很破旧,他的行囊里面一无所有。

 

他抬起头来,看到天空中的深蓝色正渐渐显现。

 

魔鬼的尸体正缓缓变成灰烬,在风中飘散而去。

 

耶稣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当他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后退了。

 

所以他一直走,一直走。他找到十二个徒弟。他走到婚宴上,让水变成酒。他走到医院里,让盲人重新找回光明。他走到饥饿的人群中,让五千人瞬间吃饱。

 

人们以为他在施展神迹,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木匠,本来应该做几个木偶送给村里的孩子,结果现在自己变成了他亲爹手里的木偶送给世人。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的弟子犹大为了三十块钱把他给卖了。他很悲伤,他没想到在弟子的心里,他只值三十块——明明他本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印钞机啊。

 

但是他没责怪犹大。他也没责怪大弟子彼得,哪怕这货在鸡鸣之前会三次不认账。

 

他想起小时候他妈玛利亚跟他说的话: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他也想起自己的那个梦,他的亲爹跟他说:你逃不掉的。

 

他只是一个木偶,他的弟子们也只是一个木偶。这种可悲的叛变只不过是他亲爹为了传道而玩的小把戏。

 

在被挂上十字架的那一刻,他想起了玛利亚和约瑟夫,他很想念他们。

 

这时候,他亲爹在天空中对他显灵,跟他说:你必须死。

 

耶稣没有回答他。

 

耶稣知道自己逃不掉。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他亲爹肯定会给他搞事情。久而久之,他的身上始终会惹上麻烦。麻烦堆积到一定地步,他肯定要被杀。他只希望玛利亚和约瑟夫不会受到自己的牵连。

 

于是在右手被钉起来前的那一刻,他向天空竖起中指,再次说了一句:肏你妈。钉在旁边的两个小偷满脸疑惑地看着耶稣,觉得耶稣很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

 

他隐约听到笑声从云间传来。

 

是啊,多么可笑。你以为自己帮助了许多人,以为自己远离村子就能保家人平安,结果你妈玛利亚和你后爹约瑟夫的余生还是要在丧子之痛中度过。

 

耶稣死掉了。

 

三天之后,这个男人的坟墓变得空荡荡一片,裹尸布失去其内容物。

 

他回来了。

 

人们在惊讶,在赞叹,在膜拜。

 

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光芒,活生生是神的代言人。

 

民众跪拜在他的膝下。

 

唯有玛利亚和约瑟夫非常警惕。他们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他们的儿子。

 

死亡总会从人的身上夺走一些东西。

 

又过了四十天,这个男人当众升天了。

 

玛利亚和约瑟夫在屋子里相拥而泣。

 

他们确信那个男人不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甚至后悔将他们的儿子抚养成人。在强烈的悲恸中,他们想起了儿子在马棚中诞生的那一天。在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比他们还要早死的命运。

 

这是无法逃脱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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