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生活

花瓶,是用来插花的瓶子,用于装饰房间,而《寒夜》里的曾树生,用“花瓶”的身份获得所谓的自由。我不知道该不该替她感到高兴,但是这个在职场上靠脸吃饭的女人却引起了我一系列的想法。

再读巴金的《寒夜》时,我不由对虚荣的曾树生产生了些许怜悯和同情之心。

曾树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凭着不曾被磨灭的青春和激情过上了她一直渴望追的“自由日”。在思想观念上,她和“激流三部曲”里觉新的妻子完全不一样。

觉新妻子是一个完全忠于封建道德家庭的女人,三从四德无时不刻在她的心中,无论是七嘴八舌的公馆丫头、老妈子们,还是长辈晚辈,极为有教养的她总是讨人安心,然而,当她痛苦分娩的时候,却被家人赶去郊外荒无人烟的房子里(当时家里的老太爷刚去世,迷信的人们相信在死过人的地方生孩子,死人身上会出血的)。最后,觉新妻子惨叫着死去。

而曾树生,她追求个性,不安于拘束和贫穷的日子,看见街上穿金戴银的富贵女人会嫉妒,会在心中愤恨不平自己的遭遇和人生。这样的想法,哪个女人不曾有过?望着破旧的生存空间和床榻上垂死的丈夫,曾树生选择了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远去兰州。读者可以从道德角度谴责她,却不能忽略一个小资产阶级的本质追求、一个女人的追求是多么鲜艳而诱人。

是的,曾树生是个“花瓶”,这个“花瓶”就是摆在银行供领导和客户观赏的。她每天的工作很轻松,不过就是将自己打扮漂亮点,然后陪领导应酬和娱乐。生活其实很悲哀,但她不得不靠这种悲哀生活下去,除非她哪一天下狠心摆脱“花瓶”般的魔咒。

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曾树生疯狂地想逃离低贱的生活,她只是没有勇气放弃当下较好的生活待遇。一旦离开大川银行,她的人生就等于从零开始,由于早已放弃先前投身教育事业的梦想,她只会被婆婆越发嘲笑。曾树生的花瓶生活过得不那么坦途,她好歹也算个正儿八经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按理说对守旧婆婆的话可以容忍,但曾树生偏偏受不了婆婆古怪的个性,每天吃粗茶淡饭、住在漆黑的楼房,这些都不是她愿意的。一个女人倚门凝望,沉默无言,她在想些什么?

再一次读到她与婆婆争吵时说的话,你看:

“难道我就这样枯死?”

“这样的生活究竟给了我什么呢?”

“我还年轻,我的生命力还很旺盛。”

“我只是想活,想活得痛快。我要自由。”

“我爱动,爱热闹,我要过热情的生活。”

陷入社会大潮的女性已经将最初的梦想投沉大海,在花瓶生活的步调里徘徊,羡慕富太太们,不平衡自己住在破旧矮小的房屋里,这样的想法虽被定义为“荒唐可笑、不负责任、不安分守己”,但是女性身上所绽放出来的摆脱命运、追求独立的影子可以在曾树生身上看到。

其实,曾树生的内心从未安宁过。和朋友参加舞会时,曾树生还想着病重的汪文宣;回到家,看着病弱的丈夫深夜等待妻子回家,她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得知丈夫千方百计为自己买生日蛋糕,了解丈夫劝她离开的理由是“至少你是逃出去了”,曾树生有多么责备自己,所以才不敢放开熟睡丈夫的手。她爱自己的丈夫,可这却与“自由”相互矛盾。曾树生迟迟不下决定,也正因为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大约这算是可怜的小资产阶级一片纯洁的灵魂了。

我读过一些分析《寒夜》的文章,里面大多认为曾树生绝非彻头彻尾的薄情寡义之人。读者不应该怀着责备的眼光看待曾树生,毕竟作为一个新时代知识女性,摆脱困窘的命运,拥有自己掌握人生的精神是可贵的,只是在某种意义上,个人的自由意志该不该凌驾于社会关系之上,女性该怎样勇敢地突破婚姻和家庭带来的某些束缚,勇敢地安排自己的人生航向,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标尺,因而争议在任何时代都无法避免。不过我想,不断流动着的时代已经为女性提供了参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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