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于勒

01

菲利普先生忽然微微侧身,向他的妻子道:“我刚才在买牡蛎时,看见一个人,长得好像我的弟弟于勒。”

“于勒?他难道已从南美洲回法国了吗?”菲利普太太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向她的丈夫道:“去向船长确认一下吧,菲利普,去向船长打听一下。”

“你说的很对,克拉丽丝,我这就去向船长打听他的底细和境遇。”

船长本不耐烦他这番冗长的谈话,听他提起于勒,提起了兴趣:“您是说于勒先生么?他是一位在美洲做生意的大种植园主,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收入至少有十万法郎一年。我去年有幸在南美洲遇见了他,他姓达尔芒司,是勒阿弗尔人。他说欠了亲人的钱,想要偿还。您看,这是一位多么正直,善良的先生!”

菲利普忙请他引见,于勒见他过来,先是一愣,而后挥着手绢向他喊道:“菲利普!真是一场令人意想不到的偶遇!我亲爱的哥哥,你这十多年来过得好么?我已在勒阿弗尔买了一幢房子,这次回去,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快活地过日子了。”他那镶了红宝石的手杖被随意放在围杆边,菲利普夫妇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它。“您这几年在美洲过得顺遂么?我们在勒阿弗尔,虽然不富裕,但尚能过活。只是两个女儿被家庭拖累了。大女儿至今没有嫁出去。”“这有什么,我如今正想补偿你们的损失。我们从前不都是‘你,我’相称的么?为什么要以‘您’这样生疏的口气来称呼我呢?”于勒显然为家人重逢而感到十分愉快,以至于忽略了菲利普夫妇的狡黠的目光。(盛敏桉)

02

“哦,克拉丽丝。”父亲突然走了过来,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你看,那位绅士,多么像于勒。”

“于勒?那好心的于勒!”母亲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他?”她站起身,往前两步,伸长脖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克拉丽丝,要不要你到近前看看?”

母亲很快就回来了。她想要抑住内心的激动,但嘴角与眉梢,却又不受控制地聚到一起,在脸上扭成一种令人惊怖的曲线:“是于勒,大善人于勒回来了!”

父亲已等不及了,拉着我,挽着母亲,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挤出满眼的泪水,把衬衫揉皱,头发理乱,挤开人群,一下拦在那位先生面前:“于勒,亲爱的弟弟,你终于回国了!”

“您……”那位先生皱了皱眉,转而恍惚,“亲爱的哥哥!”

父亲紧拽着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你当年走后,我们的生活愈发凄惨……”父亲声泪俱下,于勒叔叔也红了眼眶。“哥哥,当年我不懂事,让你受了太多苦。”他转头,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不久后,那人捧来了一张支票,“哥哥,这是当年我去美洲经商时你给我的钱,你收下吧。”

父亲几近颤抖地打开支票,那是一笔很大的钱,足够我们衣食无忧一阵,“于勒,可我是你的哥哥啊……”

“哥哥?”于勒叔叔忽然冷笑一声,“当年你花光了家里的钱却把责任推给我,趁我熟睡把我扔到船上,十几年不闻不问,只惦记我的钱,你也配称为哥哥?”

远处,哲尔赛岛的轮廓渐进。

“于勒,亲爱的于勒,当年的事你听我解释!”父亲一手抓着支票,一手慌张地去抓于勒叔叔,但于勒叔叔却头也不回地离开,淹没于下船的人群中了。

父亲面色苍白地在人群中冲撞,但他最终都没有找到于勒叔叔。

他最后呆呆地倚在桅杆上,母亲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张支票。“有钱了。”她喃喃。忽然,她的脸变得煞白,哆嗦着摸了摸支票,又放在阳光下照了照:“假的?”她尖叫起来,像疯了一样把支票揉成一团,又赶忙展平,死死捏着边:“假的!假的!”

姐姐与姐夫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们终没有登上哲尔赛岛,也再没有看见过于勒叔叔。(郁蕊嘉)

03

于勒手上戴着十个金戒指,脖子戴上一串手指粗的金项链,嘴里叼着一根烟斗,朝这边走来。好一个百万富翁,菲利普夫妇无意暼见了他。

父亲脸上的难以置信转瞬即逝,一抹嫉妒从眼角滑过,脸上露出我平生仅见的笑,“于勒!”他高呼起来,大步奔向于勒叔叔,于勒转头,“喂,菲利普。”

两人寒暄起来,内容无非是那些。“我最近过上了富裕生活!不用担心!”于勒说。“那买栋别墅?”父亲满怀希望。“哎,你也知道,现在做生意,哪里都需要钱。这买别墅,一时半会拿不出现金呐!”于勒摇头叹息,“确实”十分苦恼。

“老爷!您新买的别墅催您去交接了!”管家冲了进来。

寂静。(张宇)

04

我略有些不满地望着父亲,却见父亲瞳孔猛地收缩,面色胀得通红,硬生生来个“急转弯”,颤抖着狂奔向母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个!那个!!于勒!!!”母亲的手也跟着抖起来:“什……什么?!那个善良正直,改邪归正……”“那个据说占了父亲大半……”我也好奇起来,“闭嘴!!”他们异口同声地呵斥我。

我不说话了。

“我……还是去看看好了。”母亲深吸一口气,“行,他就在那儿。”顺着父亲的视线我看到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正在为那两位女士付款。我想提醒父亲去买牡蛎,却见他脸色仍是红的,两眼放光,整个身子都往那个“正义的于勒”所在的方向上倾,我喊了他几声,他恍若未闻。

突然,母亲猛地拉住那个男人的手,父亲似是得到了施令,“嗖”得冲了过去(我未曾见过他跑得如此之快、之急、之切),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于勒,见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

叔叔先是有些震惊,但很快,他们就攀谈了起来,我从未见父亲说话说这么大声:“赚了大钱啊……那可富啦……”很快,姐姐们以及那个青年赶了过来。 “久仰大名,早就听说您气度不凡,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我的两个姐姐忙随声附合,我有些怀疑她们的眼睛,但她们一直盯着我,朝我瞪眼(这是警告),我不敢说话。

叔叔似乎很高兴,把我拉到他身旁,问我想吃什么,我毫不犹豫回答牡蛎,叔叔有些惊讶:“你们都不给孩子买牡蛎的吗?”母亲刚想把那“男孩子不能惯”的理论论述一遍,却被父亲制止了:“是啊,你走后,我们经济状况一直不好,靠我那点工资,使全家吃饱还不够呢,父亲的那点遗产又怎么够用呢!”可是,我从未饿过肚子呀,我不解。

“原来是这样。”叔叔若有所思,爽快地给了我五法郎让我去买牡蛎,自己声称有事朝船舱走去。

“就这么完了,五法郎,就完了?!”他一走,二姐就嚷嚷起来,“真是愈有钱就愈小气,愈小气就愈有钱……”母亲忿忿地从我手中夺过那钱,“没良心终是没良心,那钱,我替你管着。”我不依,吵着要,却被大姐拎住:“暴发户的钱有什么好拿的!”女婿的神色有些僵硬……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叔叔竟又上来了,手里拎着个牛皮箱,“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他慢慢打开箱子——一箱的法郎!父亲直勾勾地盯着它们,那神情,那嘴脸,无端让我想到了望着鸡腿的流浪狗。(黄祯熙)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再遇于勒
分享到: 更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