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开始,喜欢为止

那好像是一个夏日晴朗的午后,那年,我转学到市里更苦更累的中学继续我的高三生涯。

离家远的我在步入校园之初,竟有种方圆几里举目无亲之感,好在很快我便融入新的环境,恢复正常的学习节奏,继续在另一个地方过着三点一线的高中生活。高三的负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于跑操都被当成是一种放松,跑步的时候耳边只有风声,我的大脑便得以从题海挣脱,求得片刻的安静。

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花香气,那是清淡的槐花吧,我细细地嗅着,任花香在我鼻腔内逗留,身旁的同伴拍了我一下,不经意抬头间,我看到一张干净的脸,虽隔着有段距离,我却看得真切,那正是迎着阳光的最好的角度,我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微眯着的眼,还有额前被风吹起的上扬的头发,他站在那儿,好像发着光。而同伴对我说的话,我全然没有听到。

我坐在教室第一排,他坐在最后一排,我在靠窗的位置,他在靠门的位置。上课的时候,他在我余光都触及不到的地方,或许在记着笔记,或许在神游,当然这都是我的后来脑补,上课自然是无暇想及这些。高中时是常有提问的,当老师点名点到他时,如迟迟未有回应,那便是在神游梦境了,但大多数情况下即使他醒着,回答的内容总不令人满意,我会很留意的听着,单是撇开发言内容不谈,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话也不紧不慢,只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底气和信心与他不知所云、不成逻辑的答话形成反差,文言文的增删改对他来说是擅长的事,古诗词串烧也不在话下,实话说不细听还真听不出来的那种。如此糟糕的回答如如何配得上那么好听的声音?如若单以分数衡量,他算不得好学生,他未必是我崇拜的样子,但确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们之间没有言语上的交流,连不经意间的对视都不存在,自始至终,我们并无交集,现实中是这样,网络上也是。

只是有时候,他在班群里分享的歌单,我一一下载听了,一向不为听歌开会员的我被洗脑式地付费。还有那次班级联欢他的萨克斯独奏,曲调之高雅虽是我无法欣赏的,单是觉得纯净、通透。那个曲子成为后来我的单曲循环,

只是有时候,当老师要求上自习时,当他出现在等候被提问或是等候问题的队伍时,我会装作不经意地朝讲台处瞧,然后仅仅就是扫一眼,再迅速把目光集中到课本上,课后的我或者继续背没背完的内容,或者整理笔记,偶尔我的脑海里会映现出那个好像充盈着淡淡槐花香气的侧颜,偶尔他的名字会从书页的字里行间跳脱。

只是有时候,我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学习,站着,走动着,不让自己犯困,熹微的光落在纸页上,但是越是急躁越背不下去,文字就好像飘在书页上,怎么也不进脑,我机械的读着看着,且总没有进展。我心烦意乱地望着外面,透过窗户便整个操场都尽收眼底,他好像很显眼,因为我一眼就看到了,目光随之游走,他穿着黑色球衣,奔跑在、跳跃在球场上,好像天天如此,直到临近高考前的几个月也是,他好像特别不看重成绩,也不在乎学习,可能连作弊的想法也没有,因为他就是随便抄抄,都比他当下的成绩要好。但他每一天都很快乐,我受到启发似的,收拾好书,下楼直奔塑胶场,开启了晚自习前绕圈跑步的模式,似乎心情得到改善,效率也就提高了。

只是有时候,窄长的过道,他迎面走来,我会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将目光转移到窗外,似在漫不经心的看着孔子讲学的塑像,看着看着,我就想起来曾经有个学生躺在其中某个雕像的腿上睡着的趣事,他可能在梦里对话圣贤,我很难想象那个学生被老师发现后拎到办公室的窘境,想着想着就走神了,我回头看,他已走到班门口,我又放慢了步子。

班里轮流值日,每每轮到我值日的那天,我都起的很早,占住他所在的那一排开始打扫,他的位子总是干干净净的,就和他课桌上整整齐齐的“陈列”着的课本一样,每一本书的封面都还光亮完好,我同情似的看看我的桌子,用同学的话说,我一找东西便是山洪爆发,桌子上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而我也似乎习惯了这种周遭围成书山的感觉,我在里面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颇有围城里描述的那种境界。我的英语词典天天被我来来回回地翻,封皮掉了,第一页掉了,后来封皮成了第十页。我还记得我拎着这本书飞奔在回荡着上课预备铃声的长廊,我的书页和我的头发一样肆意,肆意到飞起来,结果第十页也没了,或有幸参与了垃圾分类,或被风吹到花池里零落成泥。再说回来,自那时起,我便越发看我的课桌不顺眼,怎么瞧着都乱的不成样子,我开始注重课桌的仪容仪表,我开始对学习资料分类整理,我开始在一堆杂七杂八中取舍,我开始小心翼翼的翻找东西。

他是历史课代表,每次分发提纲,都要反复路过第一排,这是我能够近距离看他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但我的理智狠狠地按住我的头,强迫着我把资料上的字塞进脑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于是,我连伸手去接那一沓提纲的行为都没有,就像是那一沓纸烫手,当提纲落在我桌子上,我才留下我的一份再往后传。收作业也是如此,我把作业放在桌角,然后就马上去办公室问题,回来正巧作业就被收走了。有时候去历史老师办公室背题恰巧碰到他在,我就默默把门关上,在办公室外面距门远远的地方等到他出来,我再伺机去背题。

我很搞不懂我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多心里戏,自编自导自演,还要自己做观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刻意隐藏自己大大咧咧的粗糙面,我不想再肆无忌惮地傻笑,我也不再自黑,我好像言行举止都在端着,这真的很奇怪,我之前从未有过的,这种刻意驱使着我一定要晾干头发并梳好再进教室,要求着我一定要对待每一次考试尽心竭力,每一次回答尽善尽美,不能有错误疏漏和卡顿。那时候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我拼尽全力让自己的名字在成绩单上靠前,他即使是眼熟我的名字,于我也很开心,我无才艺更无样貌,唯有学习是我可以争取的。

那种感觉,或许是始于颜值吧,那种干干净净的气质,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在身上也是好看的。在我印象中,除去跑步时展现出的些许潦草,他始终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他总是默默地为着班里做很多事情,自费印资料、给班机充话费诸如此类,他喜欢历史地理,我常见他抱着卷子去问题,但考试总也考不好。我中午留在教室学习的时候常常看他也在自习,他好像很爱学习,又好像有点害怕学习。

后来,那种感觉,好像被掩盖在一摞摞试卷下面,被藏得越来越深,好像经一次次模考、联考洗礼过后慢慢冲淡。

这种感觉,不需要结果,就像,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这种距离,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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