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安魂收起工具准备告辞,不过他被身后那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先生叫住了。“多有劳烦。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您试一下音。我是说,略略弹一曲。”他顿了顿,避开了安魂探究的目光,“如果可以,我希望会是肖叙一。”
安魂的目光越过魅影的肩落在了他身后的木架上。布里斯托蓝的墙纸掩饰着墙的苍白,与其说像被浸泡在海洋,不如说是给人一种充盈着被压抑的悲哀的错觉。木架上是一只木雕的暹罗猫,看起来和一旁的相框中的猫很相像。它把下巴搁在右边那位神情看起来有些淡漠的少年手臂上,那双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那是整张照片里唯一的光亮。将它抱着的那少年眉眼依稀与眼前人有几分相似,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意识的疏离感。
魅影往旁边偏了偏,循着安魂的目光望向相框。视线偏移,另一位似乎比身旁那人年轻几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镜头,但还是尽力露出了配合的微笑。不同于魅影的阴郁,他亭亭地立在那里像一束刚束起的洋甘菊,清澈,纯粹,懵懂无知。安魂只觉得呼吸一滞,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人面熟,但又记不清名姓。他依言坐在钢琴前,抚上琴键。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逼着练琴,不认识除乐谱以外的任何事物。这么说当然有些夸张。”魅影背对着安魂,闭上了眼,“那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也是他的名字。”
琴音一顿,旋即又接上。魅影轻轻坐在琴椅的一角,伸手揽过了墙上倚着的大提琴。刻着“ᴋɪʟɪɢ”的共鸣箱嗡嗡作响,低吟的弦和琴弓耳鬓厮磨着。流水被赋予重量,陡然沉重起来。
“你能看到那些蝴蝶吗,环绕着你的。”一曲终了,魅影无力地靠在安魂背上,“他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直到现在。”安魂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愣了片刻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您的爱人,也逝去了吗,在那天。”安魂合上琴盖,沉默了一会,“从歌剧院出来之后……”出来以后……是啊,出来以后。安魂替他别在领口名为“歌剧”的玫瑰,他匆匆赶去的时候早已变了颜色,变得暗红。他撑着伞呆呆地立着,最后俯下身去替那朵玫瑰挡雨,伞沿的雨滴尽数落在星降的背脊,消失进了早已被浸湿的衬衫里。他原是来接他的,或许是为了见证他不再只是在他耳边轻哼着《Notte Stellata》的调子,而是在歌剧院,独自像一枝白鸢尾一样立在光里。现在他还是来接他的,不过将要去往的地方不太一样了。他拨响了电话,听着救护车的鸣笛刺破雨幕。他有一种错觉,他的白天鹅,他的小行星,就要被带走了,被推回他的轨道继续在夜空里注视着自己。
只是被抬上担架的似乎还有一位年轻人吧……在那辆驶过的车挡住安魂视线前星降应该是和他并排走着的。
魅影默不作声,慢慢起身:“失态了,真是抱歉。”
“他的领口是不是也有玫瑰。”安魂轻声问。
“是,那是我的名字。”魅影取下一旁永生花的玻璃罩,“是‘魅影’。”
安魂起身告辞,魅影也没有多做挽留。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卧房,翻开昨日书签留在的地方。
《葬礼蓝调》。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ever; I was wrong.
The stars are not want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Pack up the moon and dismantle the sun;
Pour away the ocean and sweep up the wood;
For nothing now can come to any 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