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楼观台
史飞翔
有段时间我忽然间对《道德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买来不同版本的《道德经》日夜研读。读着、读着,我就有了一种欲望——想去楼观台看看。
于是,在一个春天行将结束的时候,在几位朋友的陪同下我来到了楼观台。我原想着楼观台一定是庄严肃穆、高大巍峨,既有历史的遗迹也有文化的积淀。可是等我真正来到楼观台的时候我却多少有些失落。眼前的楼观台与它“天下道林张本之地”的地位实在不相称。刚到山门,就有一大群人围上来推销香蜡纸表,加之商贩导游着实扫兴。进入景区,沿途的石阶之上爬满了行讨的乞丐,每行几步就有一个,多得你都打发不过来。好端端的一个道教圣地却成了乞丐的天堂,老子若在世不知作何感想?
大凡对传统文化情有独钟的人,无一不向往楼观台。楼观台是老子当年的说经之地。据传,周康王时,天文星象学家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传说今天楼观台的说经台就是当年老子讲经之处。为了亲身体会一下“道”的玄妙,我登上了说经台。
刚到门口抬头就望见三个烫金大字“说经台”,乃长安画派主要创始人石鲁手书。进得门内有一整面墙壁是用瓷片砌成,内容是孔子问礼于老子。孔子问礼于老子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之所以说它是大事是因为孔子问礼于老子其实是两种文化——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的一次对话。关于这次对话《史记》是这样记载的: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由司马迁的记载我们不难看出孔子与老子的这次对话其实是不愉快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与其说是两种学说的不同,不如说是两种人生观的根本对立。孔子少时贫贱,一心入仕;老子做过周守藏室之史,博览群书,深谙兴衰存亡之道,故能清虚自守,无为而治。
不知何故,我在夜读老子的时候常常会脊背发凉,阴森森的冷。我觉得老子的思想太可怕了。别的不说,光是一句“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就足以让我们琢磨一辈子了。打个比方,如果说孔子是一轮太阳的话,那么老子就是月亮。一个炽热,一个阴冷。孔子给人的感觉是通体透明,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欢畅亮丽的人格;而老子则是云遮雾罩,深不可测。我以为老子思想恰恰代表了中国人思想中最深、最冷、最阴晦的那一部分。和老子相比孔子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这从他和老子的谈话就能看出。老子不愧是“中国哲学之父”,他一眼就看出了孔子一生之命运。他临行前送给孔子的那段话,一语中的,入木三分。可惜的是,孔子当时未能接受。只是到了晚年的时候,在遭遇了一生的坎坷之后,孔子这才想起老子的先见之明。仔细想想,孔子和老子其实正好代表了中国人心灵中的两端。中国人得势时都是孔子,摩拳擦掌、积极入仕;不得意时都是老子,退隐林下、寄情山水。孔子和老子只不过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不同阶段而已。
说经台前院,有两个对峙的小亭,八卦悬顶,两亭下竖立石碑一通,碑上刻的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隶书“上善池”三字,取意《道德经》“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亭侧有一石砌小池,池水清洌,终年不涸。池内有游人观客为祈祷福禄而抛下的小钱币若干。我在“上善池”旁留了一张照片后匆匆离去。
说经台虽说由前院、老山门、碑廊、灵官殿、老子祠、斗姥殿、修道院、救苦殿等八部分组成。但在我看来,八部之中除老子祠外,其余皆不足观。老子祠三字系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所题。老子祠大门内东西两侧立有两组道德经碑石,颇值一提。东侧一组为唐代楷书镌刻的“楼观正本《道德经》”;西侧一组为元朝高文举古篆书(梅花篆字)“古老子”,具有很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除此外,说经台另有楼、堂、阁计146间;金石文物60多件;名人字画三十余幅。其中有唐武德年间欧阳询书《大唐宗圣观记》碑,宋代大书法家米芾书“第一山”碑等珍贵文物。
立于说经台上,举目北望,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遂想起苏轼的那首《授经台》:“剑舞有人通草圣,海山无事化琴工。此台一览秦川小,不待传经意已空。”
史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