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陈寅恪为何将得意弟子逐出师门

陈寅恪为何将得意弟子逐出师门
史飞翔

汪篯一度曾是陈寅恪最得意的弟子。抗战胜利后,陈寅恪重回清华园。当时他已双目失明,为了协助他开展教学和研究,清华大学给陈寅恪配了三个助手:王永兴负责和授课有关的工作,陈庆华负责外语,汪篯则负责研究工作。

当时,早上王永兴会先到,下课后离去;接着陈庆华来,为陈寅恪读外文文章,吃过午餐后离开;下午则由汪篯陪同陈寅恪散步,讨论学术问题。陈寅恪很喜欢汪篯,原因是汪篯数学特别好。陈寅恪与一般研究文史的学者不同,他很重视数学。陈寅恪曾说:“人家研究理科,是分秒不差的,我的文史研究,是年、月、日不差的。 ”

1953年,以陈伯达为主任的历史研究委员会决定,在中国科学院刚成立的历史研究所的基础上再增设两个历史研究所。由郭沫若、陈寅恪、范文澜,分别出任第一所 (上古研究所)、二所 (中古研究所)、三所(近代史研究所)所长。名单上报后,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最高层的认可。

为了能让陈寅恪北上担任此职,有关方面先后派遣了陈寅恪的老友李四光、周培源、张奚若、章士钊以及陈寅恪的弟子周一良等人多次劝驾,但都遭到婉拒。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愿意前往广州说服陈寅恪。此人便是陈寅恪的得意弟子汪篯。

1953年12月1日上午,汪篯带着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副院长李四光的亲笔信来到陈寅恪家中。或许是自恃昔日曾是陈寅恪最得意的弟子,汪篯抵达陈寅恪家后,即以一种“教训开导”的口吻,不知“天高地厚”地对陈寅恪进行劝导。不料,陈寅恪勃然大怒,指着汪篯说:“你不是我的学生,给我滚出去! ”

汪篯见大事不好,只好灰溜溜地离开。本想劝说老师北上到科学院任职,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但劝说未成,连师生关系也弄丢了,汪篯异常懊悔。

此后几天,汪篯一直试图亡羊补牢。念及当年师生情分,陈寅恪最终答应与汪篯做一次长谈,算是对北京方面的正式答复。谈话中陈寅恪说:“我的思想,我的主张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所以我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必须脱掉”俗谛之桎梏”真理才能发挥,受”俗谛之桎梏”,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 ”

陈寅恪又说:“我决不反对现在政权,在宣统三年时就在瑞士读过 《资本论》原文。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独立精神。不是这样,即不是我的学生。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了,所以周一良也好,王永兴也好,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将来我要带徒弟,也是如此。 ”

接着,陈寅恪提出自己出任历史研究所所长的条件:“第一条:”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并不学习政治”。其意就在不要有桎梏,不要先有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也不要学政治。不止我一人要如此,我要全部的人都如此。我从来不谈政治,与政治决无连涉,和任何党派没有关系。怎样调查也只是这样。第二条:”请毛公或刘公给一允许证明书,以作挡箭牌。”其意是毛公是政治上的最高当局,刘少奇是党的最高负责人。我认为最高当局也应有和我同样的看法,应从我说。否则,就谈不到学术研究。”不仅如此,陈寅恪还要求汪篯 “你要把我的意见不多也不少地带到科学院”。这便是日后学界盛传的《对科学院的答复》。

由于以上这些史实,长期以来人们对汪篯多有微词。事实上,汪篯在治学上颇得其师真传。他治学严谨,且一直能恪守陈寅恪提出的 “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与其师陈寅恪一样,汪篯也是命途多舛。 “文革”风潮刚起,汪篯便遭到批判和围攻。

1966年6月10日晚,汪篯因不堪凌辱,在家中服毒自杀,时年50岁,成为“文革”中第一位殉道的北大教授。汪篯以他的死证明了其师陈寅恪提出的“思想自由、精神独立”,因而成为又一位在学术领域以生死抗争的学人。

史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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