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婆”这一称呼是我对金花婆的尊称,我和金花婆同为李姓户族。在我们关中农村讲究的就是户族和辈份,更别说我们汉唐古镇薛禄镇了。因她年龄仅长我四五岁,在她从东村张姓大族之家嫁给我发云碎爷时,辈份低的我便称呼他为“碎婆”了。
碎婆一生命运多舛,小时候因家庭人口多,父母又是地道的庄稼人。在那个全凭下地劳动挣工分吃饭的大集体时期,一天能吃上饱饭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小时候虽不堪回首,但却也造就了她。从那个“宏瑟闻歌”沐浴过来的幼小心灵,让她淬炼出了一颗坚韧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她柔弱的身体里发出正能量的芽,长出了真、善、美。
“有人一生何其坎坷,即使吃尽千般苦偶有所成,但新的困难与不公又会悄然而至。”—丑土
碎婆在娘家时二嫂最宠她。那时二嫂刚进门,碎婆还小,她经常围着二嫂转,也可以说碎婆是二嫂看着长大的。碎婆从小一直就尊敬她的这个嫂子,二嫂也为碎婆念书操了不少的心。那时,女孩子在家没地位,更何况她还处在一个兄弟姊妹众多的大家庭。看着家里吃饭有时都成问题的碎婆,好几次对二嫂提出辍学的念头,但都被善良的二嫂一次次阻止了。纯朴的二嫂心里明白,上学是农村娃唯一的出路,更何况天资独厚、冰雪聪明的碎婆了。也正是遇到了这样的好二嫂,碎婆最终不负众望从甘肃庆阳的一所石油技校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那个时候,谁能从中专、技校毕业都是让人非常羡慕的事情。毕业后碎婆被分配到咸阳市长庆石油助剂厂工作。助剂厂在那个时候是咸阳市最好的一家企业。也就是在助剂厂工作期间经二嫂的介绍认识了刚从山东济南某大学毕业的碎爷。当时我碎爷在咸阳市汽车运输公司工作,因碎爷家里情况极差,温柔善良的碎婆也没有再提出任何经济、物质要求,俩人就“新式结婚”了。笔者在这里说明一下什么叫“新式结婚”,“新式结婚”就是女方不要彩礼、不要当时结婚必备的“四大件”即;自行车、缝纫机、电视机、录音机。也不搞婚礼场面与婚宴。就是领个结婚证合一床被子住一起就算结婚了。
碎婆,这个善解人意,自强懂事、知书达理的女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和我碎爷结了婚。从此,我碎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善良的人有时还真讨不来老天的公平”。——丑土
本以为今后的生活会一路坦途,但却在他们女儿出生不久,由于一些“真执”上的原因,碎婆的商品粮户口被取消,变为农村户口,八十年代的商品粮户口令农村人可望而不可及。没有了城市户口,碎婆也就丢了工作,生活一下子掉入深渊。没有了工作的碎婆和碎爷回到了农村生活。当时碎爷家的情况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又低又矮又黑的不到两间庄基的大家庭坐落在街道十字西边百余米处,进门的房子住着长期瘫痪在床的老母亲。碎婆和碎爷一家三口就住在后面的小房子里。房子小的只能容一土炕和一个小小的衣柜,因老式小木窗无法达到采光要求,即是大白天也要开灯。此种小房子在当时又叫作“小一间”,因它实在太小连一间也没有实为七尺。家里能盖这样房子的多为经济状况差的人家。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碎婆和碎爷并没有消极度日,而是开始了奋斗之旅。他们大胆地承包了地运司西安到薛禄的支线公交客运汽车,过起了繁星满天起床(四五点),万家熄灯归来(那个时候路况不好车速底)的生活。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我们薛禄镇街道上做生意、开门面的人已经很多,他们基本都在西安进货,而每天只有这一趟公交客车去西安。所以,客车天天都是爆满,就连过道都站满了人。那个时候的条件真是苦,客车没有空调,冬天还好一点,夏季就特别难熬,车内热的像蒸笼。碎婆那单薄的身子,经常在买票的过程中或者是在招呼旅客的过程中站着就睡着了。经过几年的辛苦运营,碎婆在街道十字旁边买了一间门面房,做起了百货批发零售的生意。由于地理位置和人缘关系好的原因,经过几年的辛苦经营,批发部又扩大成三间,经营范围也就跟着扩大了。碎婆家的批发部在当时是我们镇上生意最好的,而我自然也就成了批发部的常客。我每次去她那买东西,她对我都很优惠,价格自然也很低,好多次我都不好意思了。碎婆也在自强中终于致富了,但她并没有忘记帮助过她的亲戚。在近二十年里,碎婆慷慨解囊陆续资助了亲戚家几个孩子读完了大学。心底良善,知恩感恩,仗义疏财她都做到了。
“她是一位女人,但她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女人!一位平易近人的女人!一位直率大方的女人!”
就在大家都认为碎婆的生活从此会一帆风顺的时候,她多年前做的一个腹腔肿瘤手术却突然复发了。从此后,碎婆一直同病魔进行着殊死搏斗。好长一段时间,碎婆不能吃饭。哪怕是一口,都会在半个小时后出现腹痛,一向坚强的碎婆时常疼的满头大汗。在此期间,碎爷托关系、找朋友,请唐都医院专家为碎婆制定治疗方案。2017年5月,碎婆由娘家侄子张继伟与姐姐的女儿朱亚娟陪着去北京肿瘤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回到咸阳后,按照专家给的建议,用了许多靶向药物。后来,碎爷又陪着碎婆去北京中医药研究所等医院为碎婆看病。在漫长的求医之路中,其间发生的无奈和心酸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前前后后所花的费用更是一笔巨款。后来,无意间又听说西安交大医院开展一种核医学治疗。碎婆在这四五年之间也进行了多次这样的治疗,放置粒子的病灶部位出现了逆转,病情也向好的方向发展了。随着碎婆饭量的增加,体重也从最低时的六七十斤增加到一百往上了。碎婆身体的好转让大家非常高兴,她也增加了战胜病魔的巨大信心。
“老天的眼睛其实是闭着的,人间的疾苦老天是看不见的。”——丑土
这样的好情况可惜只维持了四年。在这四年里,我和碎婆微信从未中断,尤其最近两年更是频繁。其原因是酷爱文学的我经常与碎婆讨论写作方面的问题。因她也喜爱文学,我们便无话不谈了。可以这么说,在我写作的道路上,她是对我支持最大的一位良师益友(此前还有一位良师益友是新兴村的书画达人李善友大哥)。2019年3月底我去咸阳看她,因讨论一篇文章,那顿饭还是碎爷做的。至今想起碎爷为我炒的菜与包的饺子,我都忘不了那可口的味道。就是在碎婆的不断鼓励与支持下,我渐渐的在文学方面也取得了一点点小成绩。近日,我写的家乡史《薛录镇历史大考》已封笔。此前和碎婆的一次微信聊天中,得知我要出这本书。她慷慨的要赞助我一点钱,说是权当对我的支持。我在万般感激之余,坚决不接受她的赞助,再三谢绝了她的好意。碎婆重病在身,她的赞助费我绝对是不会要的!
今年年初,碎婆身体又出现了以前的症状,她走路都出现了问题,无奈之下选择了化疗。八月初,为了让碎婆有一个好的心态配合治疗,碎爷发起了一次家庭聚会。碎婆娘家侄儿侄女来了好多,张继伟做为张家的长子长孙第一个到场。他看到小姑面容憔悴、蜡黄,头上戴了一个帽子(因化疗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心里已万分难过。吃饭期间,他强装笑颜,和小姑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也就在那天,他端起了三年没有碰过的酒杯,喝下一杯杯苦涩的酒。其实,那天谁不是那个心情啊!大家看似面带笑容,其实内心都在滴血呀!
2022年8月31日凌晨,在咸阳某医院,碎爷一声声的祈求着医生再救救我的碎婆。医生摇摇头,表示已无能为力了。—-与病魔抗争多年的碎婆走了。碎婆英年早逝,匆匆走完了她五十四个春秋。碎婆带着对家人的留恋和不舍,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看即将临世的外孙,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碎婆的一生艰难坎坷,近二十年来大小手术做了十多次,一直同病魔做着殊死搏斗,受尽人间磨难,但碎婆依然坚强乐观。
德范永在,英名长存。碎婆的勤劳之本,宽宏之怀,仁爱之心,忠孝之德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我忘不了2022年4月18日她发的朋友圈:“一个人真正炫耀的东西是善良,是教养,是包容!”我永远忘不了2022年5月15日,已重病在身的碎婆与碎爷来我家看我!我更忘不了2022年6月23日她在朋友圈依然继续转发了我的短篇小说《狼人》!
……
长歌当哭,逝者已矣,生者善之。尊敬的碎婆,愿您往生极乐,一路走好!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幸福快乐!
李继辉
2022年10月11日於丑土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