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看了一部电影《人山人海》,观感不错。
主演是陈建斌,话说这个家伙真太有男人气质了,粗犷中又细腻,沉默得毫不含糊,笑一下整个世界就明媚,额头嘴角都是戏。
这算个文艺片了,拍得比较沉默,是镜头版的“人狠话不多”。
我特别喜欢拍贵州山里的镜头,大山里的公路,公路上的摩托车,摩托车后面飞扬的尘土,都透着一股“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的绝望感。
日光照在在局促简陋狭小的屋子里,像一个闯入者,或者见证者,屋子里有随意放置的旧家什,有弯腰腾挪的人,还有电视,老铁的家人坐在电视机面前,在笑,老铁沉默。
老铁的兄弟骑摩托拉客时被刺,场面真实得没话说。穷生恶,恶生罪,生活就是这么残酷。
老铁得消化弟弟被杀这个现实,他心里烦,山里得不住,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行,他不能让窝囊坐到他头上。他只好出去,采取行动,把窝囊卸下来。
他先去找凶手的母亲,拿着刀,在那家蹲守,然而蹲守不成,因为凶手的母亲以礼相待,管吃管睡,还说了一句话:“我仔懦弱,跑了,不敢回来,我看你也还是走吧。”
那老妇人是无辜的,并不存心包庇,他便只好走。
走,就只好走出大山,外面人山人海,他只能大海里捞针。
他先去的重庆,那是他以前打工的地方。找到旧朋友,朋友看上去还义气,陪着他一起找。
重庆的贫民窟里,有想象不到的狭窄和窘迫,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日照重庆》,主演是王学圻,他也去过那些贫民窟,那里拐来拐去,像在峡谷缝里用简易木板搭房子,人们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连光照都成奢侈品。
老铁和朋友推开一片又一片门,门内的有各种各样野草般的生态。
然而,老铁还是被朋友出卖了,朋友和人串演了一出戏,把他的钱都骗光了。那出戏制作粗糙,纯野生态,老铁冷眼观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他大概是有点“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朋友”。
老铁把钱递了出去,钱在身上,身是暖的,神经是松懈的,钱给了别人,身子马上就冷了,这是醒脑神器。老铁跟踪被勒索的假警察,看到骗局的底。
他在气愤之余,喝酒壮胆,在公共厕所里,用啤酒瓶爆了朋友的头。
打爆朋友的头后,他自己旁白,说事后后悔,又怕又慌,便去找了前女友天欣。
按说,他没脸去找她,五年前他让她怀孕,她铁了心要跟他时,他在权衡之后,选择回山与老婆孩子团聚。
他出山的目的是奔着当家男人的使命来的,天欣的怀孕只是再次提醒他的使命,现在遇到危机,他得回去复命。
她只是他外出打工的小插曲,他怪就怪自己不谨慎,或者暗戳戳还要怪天欣不谨慎,挖了个“天长日久”的坑让他跳。
可是,讽刺的是,他在外遇到事了,还,还要下意识地去找她。男人似乎都把对他们好的女人当成妈一样欺负——既无赖又依恋。
他知道她嫁人了,他骑着摩托车过去,看到的是她一个人苦苦经营一个棋牌室,生意一般,她男人不在,说是出海去了。但有男人从背后上她的特写镜头,他们都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她趴在床上,头抵着床,背像一板猪肉,被一下一下推怼。
我没看清那男人的面孔,当时想着是老铁,但也有可能是她现在的男人,也有可能是打电话让她去取砖茶的老板。
这是她的处境,一个底层女人在性关系上,像被绑架了一般。
她还记得那情那意,如果他要接收,她连人带崽可以都给他。可是,他没有资格和能力,他只是来看看她,单纯地看看,而已。
她的崽是他的,处境很尴尬,后爹嫌弃,只好寄养到乡下她姐姐家。崽子不愿,天欣只好言相劝,而他一把过去,把留着他血脉的崽儿拎到河里。
崽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亲爹,后爹,妈,都不要他。
那么小的崽儿,拎着大包,去一个自己不愿意去的地方,像乞丐一样讨生活。
天欣自己拦了个顺风车走了,老铁旁白,说:“我不留人,人也不留我。”
一种选择,一种后果,不管这选择多么无奈,这后果多么痛苦,他都得担着。
后来,他又去内蒙,掏钱买的线索,无果。
只好回去,又听说凶手在山西煤矿,又杀过去。
结果进了一家黑矿,凶手也在,因为同样被囚禁,他们的个人仇恨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他们被“巨大的差距”这种现实关进同一片语境里,凶手凭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和胆量逃了出来,他被暗无天日的处境逼极了,选择和处境同归于尽。
他把打火机吞进肚子,带进井下,然后拉出去,点燃爆炸。他旁白说,我不敢吞刀片,但我能吞打火机。吞刀片是在重庆时,骗他的朋友现编的桥段,他大概是被震撼了,后来即使知道是编的,却还是记住了。
后来,他被救出来,他问凶手有没有被逮住。当然逮住了,然而,警察再三警告他,不要做犯法的事儿。作为一个缉凶者,他总不时在行凶的边缘疯狂试探,警察的谆谆教诲,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大山听,说给大山深处弥漫的无边无际的“穷”听。
最后的镜头是,他身上栓着绳子,悬空在山崖上用铁锤夯一根凿子,他大概在凿石成金。
穷,是一种生态,穷生恶,恶生罪。他在这样一种巨大的现实里,要顶着做一个好人的压力,还要顶着做一个强人的压力,在懦弱和尊严的夹缝里挣扎,那就只能靠沉默说话。沉默是他唯一的体面。
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