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芦花
文/刘明礼
夜读古诗,读到宋代白玉蟾的《悲秋辞》:“虫声树声各已变,吾知流年暗中换。昼乌夜兔忙如箭,秋光渐入芦花岸。芦花白兮蓼花红,鸿雁跧蹲满荻丛。牡丹海棠如梦中,莲藕香散池馆空……”。突然意识到:秋已至,天渐凉——又到了芦花开放的季节!
在我记忆深处,始终珍藏着这样一幅美丽的画卷:老家村北,那个足有四五十亩的大坑里,长满茂密的芦苇。每到秋风瑟瑟、树叶飘零的季节,蓝天白云下,一大片芦苇随风起舞,轻盈的芦花如雪白的浪花,荡漾着诗意的律动;三两个少年在大坑边玩耍着,折几根又粗又壮的芦苇,剥出苇膜,吹响自制的短笛;时而有雁行自北向南飞过,有的形成个“人”字,有的形成个“一字”,留下串串“呱呱”的啼鸣……我年少时身影,便随轴卷在这绝美的画里。印象中,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清明而旷远。立秋之后,阳光忽然变得一天比一天地悠远起来。村北大坑里浩浩荡荡的芦苇,顶上也开始吐出了毛绒绒的穗。芦花齐刷刷开了,大坑也到了最美的时候。
芦花初放,显出微微的绿,有些轻轻的褐,间着淡淡的黄,如刚刚出壳的小鸡儿小鸟儿,惹人怜爱不已。渐渐地,芦花变成褚红,再变成褐白,最终成熟为灰白,随风轻扬。此时的芦花,携着春的激情,带着夏的炽烈,在秋日的艳阳下,被微风缓缓地吹开了柔情。她娜娜袅袅,姿态轻盈,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出落为楚楚动人的“蒹葭伊人”,简直美不胜收。
芦花之美,带着质朴。她既没有娇艳的色彩,也没有妩媚的姿容;既没有热烈的烂漫,也没有高贵的奢华;但她出尘世而不染,怀抱一腔温暖,迎萧瑟展芳容。芦花,默默不语,轻轻地飞、慢慢地舞,用她的纯洁质朴装点着世界,渲染着多彩的秋天。她的花语是“纯洁”!
芦花之美,饱含柔情。秋高气爽,一簇簇洁白的芦花,婀娜优雅,像抚琴弄弦的女子,像写在秋笺上的诗行。飘飞的芦花,轻如鸿羽,柔若无骨,洁白无瑕,透出一股柔软圣洁的光。捧一把芦花偎在脸上,那一缕温柔,似初恋情人的纤纤细手,柔柔的、软软的,禁不住使人心里发痒。蓝天白云下,在轻摇起伏的芦苇上,成片成片飞舞的芦花,如同一群群白蝶,迎风漫舞;又如同九天仙女撒落的花瓣,与白云相接,为大地罩上一层天然洁白的纱幔,让人感受到一种朦胧之美。她洁白的花魂,抽空了细柔的苇茎,却丰富了秋的气质与神韵。
芦花之美,充满诗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古老的《诗经》里,芦花是开篇之作,更是曼妙的伊人;“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在征人的心里,芦花是无限的伤往,也是淡淡的乡愁;“红霞禅石上,明月钓船中。醉倒芦花白,吟缘蓼岸红。” “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在闲人雅士的眼里,芦花是一片美景,可寄浪漫的情怀;“九月芦花白,江空雁影长”“野菊他乡酒,芦花满眼秋。”在季节的轮回里,芦花是秋天的象征,也是一曲久远的歌谣。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在岁月的长河里,芦花从《诗经》《楚辞》、唐诗宋词里款款走出,飘过风花雪月,挥别南飞之雁,撩拨着一代又一代文人的情愫,尽情地将吟咏的音符嵌入时光、留在笔端。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大雁成行人双对,相思花为媒。情和爱,花为媒,千里万里梦相随。莫忘故乡秋光好,早戴红花报春晖……”伴着这首优美的《芦花》,40年前,我穿上军装远离了家乡,从此芦花成为了我记忆里的一抹乡愁。芦花啊芦花,你是我梦里的童年,是我人生剪辑过的光影,是故园深处的美好过往。你如一盅陈年美酒,醉了清秋,也醉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