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援越抗美老兵

我家的援越抗美老兵
文/农志坚

老兵,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头发花白,形态苍老,但目光坚毅。他正目不转睛地观看电视连续剧《跨过鸭绿江》,一会儿神采飞扬,仿佛身在其中,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处在对过去的追索、回忆之中……
老兵是我的岳父,20多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老兵,虽然我没参过军,但单位里军转干部较多,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严于自律、守时守纪,甚至有一点过于严肃,这是我对当兵人的基本印象。老兵岳父大体也差不多,只是比较随和,没那么严肃,但后来才知道,他所缺少的严肃是基于岁月的磨砺,因为他是个参加过援越抗美战争、经历过生死的老兵,是个名符其实的老兵。其实与当过兵的老人相处是很简单的,只要你对他有足够的崇敬并和他多谈过去的军旅生活即可。虽然俗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老兵不一样,特别是经过战争洗礼、生死考验过的老兵,军人的那份悲壮、神圣、自豪和战友情怀,是深入骨髓了的,不经提醒和点拨也能自然流露!
老兵名叫陈绍辉,约生于1943年12月,平果县旧城镇兴宁街人,1965年8月参军,属沈字905部队308团二营,据说隶属于第三野战军。其实后来才知道,这支部队是“三野”一支援越抗美部队,为适应热带丛林作战,部队从东北开拔来时,只配备了军官和建制框架,到广西、云南后才招兵买马,老兵是在现平果市马头镇同仁村设的一个招兵站入的伍,所在的二营基本是广西人,有南宁市的横县,百色地区的平果、田东、田阳、百色、乐业、隆林等县人,当年到云南省马关县许坡村集训,12月赴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安拜省、义路市修“七号公路”和“11号公路”,1968年6月回到云南省思茅地区思茅镇集训,8月又到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修“新西线”“老西线”两条公路,1971年回国,到大连市驻扎并改为1310部队,1972年元月调到辽宁本溪424部队任军医助理,1973年9月复员回平果县旧城镇兴宁大队务农,至此,老兵完成了他9年的部队生涯。
老兵参加援越抗美战争,但从其所在的部队在援越期间的任务来看,只能算个“工兵”部队,因此老兵为此很有些遗憾,遗憾不能直接端起冲锋枪或扔手榴弹把美帝国主义打个落花流水。其实,援越抗美与抗美援朝有所不同,因经过抗美援朝战争后,美帝对新中国已有所忌惮,因此六七十年代的援越抗美,中国并没有派出大部队直接参战,而是在军事指导、后勤和战略物资上给予大力支持。但那时的后勤援助并非远离战场,据老兵岳父回忆,在越战中,美帝部队有绝对的制空权,他们白天修公路不时有美帝空军来轰炸,还需背着枪以防敌人的袭击,特别是到晚上绝对不能有明火,老兵说他们附近的一个班,因晚上违反规定生了明火,仅几分钟时间就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牺牲了好几个战士。同时,在热带丛林中劳动和生活很辛苦,后方运来的菜都是方便储藏的土豆、大白菜之类,因此他们常将土豆和白菜翻新花样做出十多种菜谱,也算是苦中寻乐了。
老兵在援越抗美战争中,共在越南、老挝参战6年,修筑战争公路4条,白天既顶着热带的烈日烘烤和丛林里差不多蜻蜓一般“大”的蚊子叮咬,又防着美军飞机的轰炸,听说每修一段路就挖个防空洞,一天常几次在挥锄修路和躲避轰炸中轮回,有不少战友为此牺牲在异国他乡,而他自己也因长期经历轰炸,听力受损,进入中老年便发生听力障碍。老兵对他援越抗美这段经历很在意,如今尽管耳朵失聪了,头脑迟钝了,但每当提及都如数家珍,每个时间段、每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但战争的炮弹给老兵听力的伤害越来越显现,经测定确定为听力障碍二级,属重度残疾了,以至于我们平时和他的友好谈话都需要达到“争吵”级的分贝,也因此,老兵看电视的音量也常达到“影院”的音效,为此不少和岳母争吵,但争吵过后将音量调至正常后,你一转身电视的音量又马上加大,最后我们只好在卧室另安装一台电视,以此平息了他的另一场“战争”。说到看电视,可是老兵年老后一大爱好,可以占据他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老兵看的电视节目大多都与战争有关,《地道战》《地雷战》《亮剑》《大决战》等抗日神剧和战争巨片,可以反反复复看,以至于整个客厅如战场一般经常枪声、炮声不断。好采我也有这爱好,因此在全家子对他声讨时,我总站在他一边,形成比较稳固的统一战线。
老兵最后一次重返战场,是在他复员后6年多的事。他在复员回乡3年后被分配到县医药公司工作,历任售货员、工会主席、公司副经理、副局长,并与在县国营饭店的岳母结婚成家,生了两个可爱女儿,可谓其乐融融。1979年2月,老兵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当年舍命去支援的越南,如今变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然不自量力地反咬恩人。它占领我国土,打死我边民,我国在“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情况下发起了“对越自卫还击”战争。老兵因此作为预备役军人又有了去越南战斗的机会。老兵本想这次该有机会拿起枪,以不减当年的身手杀几个狂妄的越南兵,为此不枉当兵一回。只可惜部队只让他们驻在那坡平孟边境一带负责战争物资管理,历时一个月,眼看炮声隆隆,自己却不能参加战斗,心憋得慌,为此还念念叨叨到现在,说这是他终生的遗憾。
老兵现在老了,从前还经常外出和战友们聚会,一起回忆在越南、老挝战斗的岁月,前几年腿脚虽然不便,也常下楼到小区附近的广场与仨俩战友相聚,这两年来很少出门了,应该是战友们都老了,有个别有可能已去会见当年那些牺牲的战友了。老兵很关心世界大局和国家大事,常在教育子孙爱党爱国的同时,不忘顺便讲述他当年的经历和故事,很有革命情怀。去年老兵在电视上看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纪念大会,看到中央领导人给老英雄李延年等人颁发“共和国勋章”时,他激动万分,仿佛他也有份似的。但当他听说党中央给每个满50年以上党龄的共产党员都授予纪念章时,老兵突然黯然神伤,因为1968年12月在老挝援越抗美火线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他,算起来已有53年党龄了,但因退休后原县医药公司解散了,这几年自己也因行动不便很久没有参加组织生活了,可能是社区忘记为他申报,他因此错过了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无比珍贵的荣誉。
暮年的老兵,看去老态龙钟,动作迟缓,反应迟钝,但目光依然坚毅、执着。我知道,老兵老了,但我也知道,老兵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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