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站在地上，踏实走好人生每一步
——再读路遥的《人生》有感
文/阚祥云（云南）
路遥的《人生》，一九八二年荣获全国第二届优秀中篇小说奖。《人生》是影响千万人的励志名篇，也是这部《人生》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第一次读《人生》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读高中的时候，那时的我，看完小说，只是觉得这部小说确实写得好，具体好在哪里？又无从说起，似懂非懂，似是而非。这次，再读路遥的《人生》，感受就是不一样，它仿佛告诉我们：站在地上，踏实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打开扉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柳青熟悉的话语：“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好多人一直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
高加林，小说主要人物。修长身材，很壮实，脸上的皮肤有点黑，高鼻梁，大花眼，两道剑眉特别耐看，充满青春男性的魅力。虽然出生寒门，但他憨厚的父亲用劳动换来的钱供养他上学，已经把他身上的泥土味洗得差不多了。他已经有了知识分子的“清高”。也就是这“清高”让高加林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选择了悲剧的人生道路。高加林是一个在人生道路上的艰苦跋涉者，而不是一个已经走完人生道路的单纯的胜利者或失败者，作者和我们对高加林的未来是寄予厚望的。那么，高加林的悲剧是什么造成的呢？我想，原因是复杂的。是社会？是家庭？是个人？宿命？命运？亦或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所有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
生活是现实的，来不得半点虚伪。“现实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谁如果要离开自己的现实，就等于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地球。一个人应该有理想，甚至应该有幻想，但是千万不能抛开现实生活，去盲目追求实际上还不能得到的东西。”这些话语，尤其是对于刚踏入生活道路的年轻人来说，应该是一个最重要的认识。当然，奋斗是必须的；努力是必要的；拼搏是必然的。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甚至梦想，有时，拼命也未尝不可。正如当下流行的说法：“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可是，理想的实现必须要联系现实，联系生活，联系实际，切忌好高骛远。每一步都必须走得踏实，走得认真，必须走踏实的“木桥”、“石桥”，而不是色彩斑斓的“彩虹桥”。更不能躺平或者时下比较时髦的佛系一族，空想一派，不干活、不劳动、游戏终身，碌碌无为，花心虚荣，混吃等死。
高加林生在黄土地，长在黄土地，从黄土地上走出来，到城里读书，暂时离开黄土地，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做了一名民办教师，民办教师被“村霸”高明楼下了，本该面对现实，回到黄土地，脚踏实地的劳动和生活。试想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高加林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也许，凭借他的智慧、才能、韧劲，再加上爱他爱得如痴如狂、爱得彻底、爱得纯粹、善良、漂亮、贤惠的农村多情美女刘巧珍的倾力辅佐，坚信，高加林一定能生活得很好，一定能振兴他的穷家薄业，达到“大能人”、“二能人”，甚至超过他们，成为高家村新的领头人，高家村真正的上等人家。生活永远是公平的、公正的，只能把这一切留给时间，世界上时间最强，时间最有评判权，只有时间可以诠释一切。正如文中所说“高加林似乎明白，自己为了虚荣而抛弃了生活的原则，落了今天的下场！”。
还是高家村老光棍德顺爷爷看得清，望得准。德顺爷爷像是一个热血沸腾的老诗人，又像一位哲学家，还是一位一辈子打光棍的“情感专家”。他知道，分享是快乐，是幸福。他把自家树上的果子摘了分给村里的娃娃们。“德顺也爱过，痛苦过，用双手劳动了一辈子，种过五谷，栽过树，修过路，这叫有意思，也叫幸福。山、水、土地一代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我们每个人都是咱土地里长出来的一棵苗，我们的根应该扎在咱的土里啊！不能像豆芽菜！根上一点土也没有，轻飘飘的，不知你是上天呀还是入地呀！不管我们到了什么时候，咱为人的老根本不能丢啊！”。多么朴实的话语，多么深刻的领悟！其实，德顺爷爷要告诉我们的应该是：生活必须要有原则和底线，要走得直，行得正，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必须要正，这才是做人的根本，这也许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不忘初心”吧！
“理想有了，也面对现实了，那用什么方式来实现理想呢？作为年轻人来说，正确对待理想和现实生活显得尤其重要。哪怕你的追求是正当的，无可厚非的，也不能通过歪门邪道去实现啊！而且一旦摔跤，反过来会给人造成一种多大的痛苦，甚至能毁掉人的一生”。高加林能再一次离开黄土地，离开高家村，做一名县委通讯干事，不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自己通过正规渠道，走正常程序得到的工作，这样的工作本身就不踏实。就连高加林也时常回避自己“走后门”参加工作的事，其实，他内心也很纠结，甚至还有点“恐惧”。只是，他抱有某种幻想，抱有某种侥幸心理，希望自己梦想的肥皂泡不要破灭或者不要早早破灭。当知道自己被张克南他妈揭发，被县委查实打回农村的事后，他才回到现实中，“到底是生活开了他一个玩笑，还是他开了生活一个玩笑？高加林不得而知。”其实，我认为是现实生活让高加林回到现实、面对现实。是现实生活教育了高加林，是现实生活扇了高加林一记重重的耳光，是现实生活提醒高加林扎根现实。
爱情也是现实的，不能脱离实际。在现实生活面前，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面前，在生活的一地鸡毛面前，感情值几毛钱？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这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包括优点、缺点，还包括职业、爱好……高加林对黄亚萍和刘巧珍的爱情，是一场对爱情的选择，也是一场对现实生活的抉择。“高加林觉得黄亚萍和他各方面都合适，黄亚萍聪敏，家庭条件好，漂亮的南方姑娘，对高加林来说，有一种非常神秘的魅力。刘巧珍，本地农村姑娘，一眼就能看到底。高加林认为她是单纯的，也往往是单调的。黄亚萍家庭出身和经济条件的差别，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个人经历增加了高加林对她的神秘感”。实际上，高加林内心深处是爱刘巧珍的，巧珍的美丽和善良，多情和温柔，“无私的、全身心的爱，唤醒了高加林潜伏的青春萌动，点燃起了他身上的爱情火焰”。如果抛开现实，单就感觉来说，高加林应该更喜欢刘巧珍，黄亚萍只能排第二，屈居亚军。
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前途？刘巧珍，优秀的农村家庭妇女，如果高加林一辈子当农民，他和巧珍结合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高加林不甘心，现在，他是“公家人”，要和巧珍结婚，很少有共同生活的情趣，更没什么前途。然而，黄亚萍却不同，任性、有主见、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还会恶作剧，当然，两人的热恋中也有不满意和烦恼。可是，选择黄亚萍，就选择了前途。“不选择也不行，生活本身的矛盾就是无所不在的上帝，谁也别想摆脱它！”其实，从内心出发，高加林的情感更倾向于刘巧珍，只是，这次选择了黄亚萍。我们无法判断这次选择是对还是错，也无须判断。
讽刺的是，就情感而言，老光棍德顺老汉才是真正的专家，只有他有权发言和评判。高家村的人中，是德顺老汉第一个发现高加林和刘巧珍恋爱的。德顺老汉把自己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悟出的道理与爱情结合起来，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现实的爱情观。德顺老汉年轻时在刘国璋家当长工，在无定河畔的歇脚店结交了店主家的女儿，与灵转成了相好。后来，灵转被天津一个买卖人娶走了。老汉就一辈子再不娶媳妇了。“娶个不称心的老婆，就像喝凉水一样，寡淡无味……”“我死不了，她就活着，她一辈子都揣在我心里……”生动的语言道出了德顺老汉对“爱”的理解与感悟。直白而热烈，细腻而深情。这就是德顺老汉的爱！是真爱！是超越了一切的真爱！德顺爷爷认为，爱不是物质层面的，爱是精神层面的，爱不一定是得到，不一定是拥有，爱是发自肺腑，贮藏于心的最纯真的情感。
刘巧珍在处理现实与情感的关系方面是值得肯定的。刘巧珍，农村姑娘，漂亮的脸庞，水灵灵的大眼睛，装束既不土气，也不俗气，善良、质朴、刚强，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决心选择一个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丰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侣”。无疑，高加林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抛开世俗，冲破阻碍追求高加林，宁愿自己成为高家村人眼中的“西洋景”，宁愿自己变成“另类”，只要高加林喜欢，甚至为了高加林愿意去跳崖。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刘巧珍唯一的美中不足，生在农村，没上过学，没文化，在这场情感博弈中，只能败下阵来。面对失败，面对现实，巧珍这个刚强的姑娘让人肃然起敬。“巧珍也曾想到过死，但最终打消了念头。她爱太阳，爱土地，爱劳动，她要活下去！她要劳动，她要在土地上寻找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东西。巧珍觉得大地的胸怀是无比宽阔的，它能容忍了人世间的所有痛苦。悲剧不是命运造成的，她只能接受现实的宣判，老老实实按自己的条件来生活”。“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在痛苦中，刘巧珍与马拴结婚了。婚后，刘巧珍没有怨恨高加林，还想方设法帮助高加林。刘巧珍未来的生活一定是幸福无比的。因为，她嫁了一位老实而又懂生意，黑炭一样的好后生。更为关键的是，刘巧珍的爱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是接地气的。刘巧珍扎根土地，深厚的黄土地是她的根，温暖的窑洞是她的归宿，淳朴的父老乡亲是她的靠山。她的根扎的深，她的归宿厚实，她的靠山硬朗。
相比而言，高加林和黄亚萍的爱情，是任性的，是浪漫的，是时髦的，是现代的，也是飘在现实上空的。黄亚萍不像刘巧珍，黄亚萍大部分时间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支配高加林，要高加林服从她。黄亚萍爱高加林又怕高加林当农民。两人在热恋中的方式完全是“现代”的而不是现实的，高加林冒雨请假，到昨天玩的地方去找一把未丢失的削苹果的小刀的恶作剧一事，让高加林感到了一丝的不满意和烦恼。可是，在前途面前，在城市的高楼大夏面前，在城市的霓虹灯面前，在高加林向往的理想的肥皂泡面前，高加林妥协了。“高加林有一种强烈的心理上的报复情绪。他决心要在精神上，要在社会的面前，和高明楼比个一高二低”。高加林希望抓住每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一次和黄亚萍相爱，仿佛抓住了一根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他真的不想失去这一难得的机会。这种报复心理使高加林不听父亲和德顺爷爷的规劝，毅然选择做高高飘在空中，根上无土的“豆芽菜”。老根本丢了，浮得高，跌得重，摔得也惨。
生活是踏实的，生活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脚印或深，或浅，无数深深浅浅的脚印串成人生之路。这条路上有春雨，有秋月，有夏荷，有冬雪，有成功，有失败，有坎坷，有挫折……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这条人生道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站在地上，踏实走好每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