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资格

老资格

作者：李云斌

老资格是我儿时伙伴，我两家住隔壁，小学和初中时我俩同班，他比我大两岁，比我高出一头，上学放学路上我俩形影不离，谁敢欺负我，他都出面帮我摆平，后来别人看见我俩在一起，再没人敢动我一个指头。
老资格名号有来历，出生前他已有四个姐姐，爸爸气得经常在家摔盆子掼碗，对几个丫头吹胡子瞪眼，处处觉得颇不顺心。老资格出生时正当生产队长的爸爸欣喜若狂，尽管家里条件不怎样，仍然大宴亲朋，再也不怕别人笑话他挖到丫头窖，骂他断子绝孙，用他的话说，生的是龙种，是本钱，是接班人，老坟头将来不怕没有人续香火了。
老资格出生时爸妈已愈不惑，老来得子，抱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烫着，全家老小以他为中心，要头，爸妈恨不得砍半个给他，要天上月亮，爸妈赶紧去搬梯子，有空爸爸就把他架在脖子上，村前转到村后，四位姐姐都是他的保护神，丝毫委屈都不能让他受，一点伤风感冒就会闹的全家不得安宁。爸妈无论去那里做客，都要把他带上，亲朋好友见了都夸他长得虎头虎脑、聪明、有官相，将来一定有出息，乐得他爸妈合不拢嘴。农村招待贵客，一般都会杀鸡或宰鸭，端上桌以后，主人或坐在首席的长辈起身首先把鸡胯夹给他，边夹嘴里还边念叨着，这是他的，谁也别争，他是老资格，渐渐形成习惯，只要他在场，鸡胯非他莫属，偶尔没到场，主人也会把鸡胯夹放到旁边，叮嘱他爸妈带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亲友和村里人都叫他老资格，本名反而没人喊了。

老资格很照顾我，知道我们家男孩多，在家不招爸妈待见，有好吃的他常常会把我喊出来，悄悄分一些给我，有好玩的不会忘了我。有一次，我两约好去后面村果园偷桃子，刚下手就被看桃人发现，我俩拼命跑，老资格身高腿长跑得飞快，我被远远摔在后面，被看桃人抓住，心想逃不掉要挨一顿胖揍，正吓得浑身发抖，老资格折回来自投罗网，自告奋勇说桃子是他偷的，我只是在旁边帮他看风，要看桃人把我放走，他跟看桃人走，甘愿受罚，看桃人正在犹豫，他对我使眼色，我悄悄从看桃人身边溜走，战战兢兢躲到塘埂下面。过一会儿，老资格兴高采烈地回来找我，我好奇地问他如何脱的险？可挨打了？他说，看桃人首先问他家住那，爸爸叫什么名，他如实相告，又问他是不是叫老资格，他毫不含糊回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就是老资格，看桃人闻讯，没敢动他一根毫毛，训几句话，把他放走，我既羡慕又佩服。
老资格上课经常打瞌睡，如果来精神，在下面捣捣戳戳不得停，作业马马虎虎，多数都靠抄别人的，常常不能按时完成，考试门门挂红灯，严重拖班级后腿，老师多次找他谈心，他油盐不进毫无悔意。老师把班级成绩最好的学习委员调与他同位，希望能帮助并管管他，一位品学兼优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上课总是安安静静用心听课，老资格任何动作都无法分她心，她想帮帮老资格，奈何他不是块学习的料，讲半天等于对牛弹琴。一天老师讲完课，布置作业，同学们拿出作业本准备做作业，学习委员把手伸进书包，碰到一软绵绵的纸包，拿出来打开，一声尖叫震惊全班，我站起来看过去，只见一条死水蛇躺在地上，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清楚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学习委员站在旁边脸吓得煞白，老资格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嬉笑，老师气的手高高举起愣半天，又无奈地放下。事情发生不久，实在读不下去，老资格退学了。

回乡后，开始跟队里年老体弱者在一起下地干一些轻活，没过几年，生产队土地都被征用，老资格顺理成章被安排进厂当工人。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开始跟着师傅学烧锅炉，一年后拿到司炉证书，独立操作，总算有了一技之长。锅炉工分三班倒，经常要用炉钩捅捅炉膛里煤灰，往炉膛里添几铲煤，眼睛时常瞅瞅旁边的气压表，工作流程简单，岗位职责重要。轮到他值夜班，车间主任向厂领导反映经常蒸汽气压不够。一天，厂里来几位业务单位领导，厂里头头们在会议室与其畅谈十分融洽，后转移去附近酒店继续聊，一通觥筹交错，人人面红耳赤，依依惜别，厂领导们回厂巡视，转到锅炉房，老资格正裹着棉大衣躺在旁边长木椅上打呼噜，气得分管生产厂长拎起一桶水直接浇下去。
第二天，厂办公室通知他去门卫值班，这倒是一件轻巧事，用老资格的话说，看大门，看着厂大门甭给人搬走就行了，每天照样三班倒，乐得个悠哉游哉。第二个月拿到工资条他开始不淡定，少了特殊工种津贴，没有奖金，夜班费也降低，收入大大减少。去问劳资科人，回答是按厂办给的报表发放，他们是执行者，无权解释，再去厂办问，回答是厂长办公会决定。心里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再问下去，自讨无趣，算自己吃闷心亏，在值班室里他怨他恨，怨自己没本事，恨领导太没人情味。转悠着脑筋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闪，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安宁，堤内损失堤外补。从此，厂里经常出现失窃，开始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例如办公室的茶杯，车间的工具等，没有引起领导足够重视，渐渐丢失的东西越来越多，价值越来越大，闹得厂里人心惶惶，直接影响生产，领导下决心要破案。正应了那句伸手必被捉，终于在一次对厂里生产产品动手时被现场抓住，人赃俱获，领导及时报案，从他家里查获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其它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他贱卖了。监守自盗，铁证如山，他进去了，被开除公职，为自己的任性和无知付出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