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正失礼。其实呢,这小子正为爱神伤,似乎对异性感到绝望了。”
“喂,录兄!”
名叫松冈的精悍绅士露出厌恶无比的表情。
“你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胡说些什么?那件事……”
好了好了。被称为录兄的男子做出安抚的动作:
“哎呀,再三再四丢人现眼,真正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可不是什么可以人物。我是……我想想,啊,小姐知道尾崎红叶老师吗?就是眼下正在《读卖新闻》进行连载,大受好评的小说《金色夜叉》的作者。”
不巧的是,我没有读过那篇小说。
家里不太让我读小说。不,坦白说,我连一部小说都没有读过。如果想读,就会挨骂。祖父说女人读什么书,父亲说学习文化是好事,但小说是俗恶之物。
不过我听说过这个名号,因此应道“知道”。
“我是老师的徒弟。”
“什么徒弟?”
松冈先生说,就像在还以颜色。
“大言不惭地说这种东西我也能写,投入老师门下也就罢了,但你不是两三下就跑了吗?”
“我才没有。老师又没把我逐出师门,我现在还是门下弟子,而且现在依然承蒙江见兄关照。我只是与砚友社各位的方向性不合罢了。你分明清楚。”
“就算这样,你还是没有写拟古典体的小说吧?上回你不是才说那种风格已经过时了?”
“是过时了。就是过时了,尾崎老师也才会不断地摸索新路子啊。世人说什么雅俗共赏体,但那只是外人任意贴上的标签。小说就是实验,实验就是时时刻刻进行新尝试。像言文一致的实验就成功了啊。只不过比起实验,老师在传统美文上的声誉更胜一筹罢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你上课。不过哪有人自我介绍却搬出尾崎老师的?要是国木田兄听到了,肯定要骂你俗人。”
那个人观念很新,本性却是个老古板,录先生说。
我完全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只看出了一件事。
他们感情非常好。
我听人说过,男士们感情愈好,彼此骂得越凶,看来真是如此。
我忍不住微笑。这似乎令两人不知所措。
“看,让人笑话了。”
“有什么办法?哪有人自我介绍这么久的?”
“都是你插科打诨害的。”
“我没有插科打诨。你就像平时那样,说句 ‘在下是落魄诗人田山’ 不就得了?”
你真的很可恶呢。录先生——田山先生咕哝道:
“嗯,就是这么回事。小姐,这位是刚从第一高等学校毕业,秋天即将成为帝大生的松冈。他就读寻常中学时,就是那位森鸥外老师的门人,此外也向歌人松浦辰男老师学习桂园派诗歌,从就读高等中学时就雅好新体诗,是个天才。”
京极夏彦《书楼吊堂 炎昼》,王华懋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