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乔舒亚》读后感 -追寻永恒的精神之旅

“我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上更重要而已。”这是曾像一股悲伤之流流经许多人心中的念头,在他们人生的某一时刻。那个有着卓异表现的乌鸦乔舒亚曾经一度也这么深深地陷入如此的悲思。
是的,倘若涉及到这一问题,那么问题的提出者势必是悲痛莫名的。因为从表现上,它至少昭示着这么几点:在日常的生活中,“我”极为平凡,平凡得像一粒尘土;“我”渴望着“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着比目前的灰暗和渺小更为重大的影响,从而拥有紧随其后的荣誉、尊敬、崇拜和赞颂;然而这种光环和地位在很程度上却来自外部势力,所以,“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去表现,可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不但没有获得梦想中的东西,反而得到来自他人的嗔怪和咎责。于是,我们细品这句许多人都发出的喟叹“我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上更重要而已”,分明能从中感觉到一丝委屈,一丝无奈,一丝酸楚。而如果明白了这句话的底蕴,倘若修养足够,我们会往往变得宽容而博大,只因为我们周围的芸芸众生大多都是这样的,他们的虚荣心也好,自我夸耀也好,喜欢表现也好,不切实际的追求也好,都有着一个本源,而现实中,迎接他们的,却往往是冷眼、打击、讽刺和仇视,正如童话《飞吧,乔舒亚》中,乔舒亚的哥哥姐姐对待他那样。

真的,许多的人最后都抱着这样的念想走向了歧路,最后在功名利禄的路途上迷失了自己,甚或当这些世俗的东西得到以后,更感到莫可名状的空虚和无聊——当初是抱着让自己比看起来重要的目的开始追索的,然而,等到有一天,在使尽一切手段之后,却忽然忘却了最初出发时的目的。这样来看,乔舒亚的追求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因为,它在开初学习飞翔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让自己看起来重要一些,并不是问题的实质;问题的实质在于,为什么要让自己显得重要,怎样才能实现自己的重要性。这样,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哲学的终极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面对的生活是不是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不是,那么,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英国作家克里斯托弗·弗斯特在这部不长的童话中,通过乌鸦乔舒亚的希望和追求,以故事的形式部分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而这本书的价值,或许就在于此。
如果你抱着猎奇的目的去到这本书里探寻,那么,你注定是要失望的。甚至对于一只乌鸦来说极为离奇的结局——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类,然后在他的引导下为人类做事(像童话里所说的《圣经》中的那只被挪亚放飞的乌鸦一样),站在人为万物之灵的高度上的读者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所以,倘若一位用心的接受者去体察,会发现,它最大的意义就在于通过一只乌鸦的精神之旅为我们解决人生中某些极为困难的问题提供了童话式的答案。因为,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乌鸦乔舒亚的精神旅程,就是人类诸多思想者的精神旅程。

那么,作为最终从“在人间”的阴霾中突围而寻求到一种亮艳的人生的乔舒亚,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它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哀伤呢?也就是说,童话以故事的形式告诉人们一个思想者必须经过什么样的历程才能脱离凡俗而找到真正的自我呢?
它会极为孤独,作为精神上的高贵者的孤独始终伴随着它,不离不弃。“要说乔舒亚对食物或者玩耍不感兴趣,那不是真的。他当然感兴趣。可是,他时常会责备自己,他担心那些东西在脑子里占据了太多位置,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它也需要生活,但它知道,生活本身远不是生活的全部,它应该有更为深广的意义。而它的周围呢?几乎所有的乌鸦都过着它父亲所说的那种生活:“乌鸦的生活简单明了、直截了当极了。你吃,你睡。如果你幸运的话,可以找到个老婆。然后你死去。”在这样的氛围中,它不知不觉就成为一个另类:它的独立思考被视为怪诞,它的离群索居被视为骄僻,而包括爱着它的兄妹送给它的最为有讽刺性的礼物,就是一团热气腾腾的牛粪。在无边的黑色的孤独中,它也曾试图找过安慰。偶然的机会,它碰到一只被人圈养的叫“美丽”的异性伙伴,但当它力图从那份拉着它堕落的安逸中脱身的时候,当它想将隐密的心事向“美丽”吐露的时候,“美丽”却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能正常点呢?”它尖声地要求,“你怎么回事?你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乌鸦一样呢?”是的,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才孤独;而对于一只会思考的乌鸦,也许可以说,正因为不一样,它才显得有价值。许多的追寻者都在忍受不了这种漫无边际的孤独时抛弃了最初的念想而走向平俗。突破孤独的屏障是难之又难的,因为孤独在精神追求的过程中,与其说是一种考验,毋宁说是一笔财富,而这笔财富的获得却只有那些触摸上帝脚踵的人才可以拥有。

它需要绝对的坚强,一丝秋毫般的脆弱都会将它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现实却是,它却往往又显得极为软弱,这种软弱有时并不是外界强加于它的,而是来自它自己——它会怀疑,它会犹豫,它会迷惘。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与众不同,它不得不时刻与充斥于它四围的凡俗投到它内心的影子作斗争。“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是生活的意义。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些秘密。他感到生活不应该像大家通常认为的那样,虽然他也很困惑,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他坚信,生活应该有更高远的目标,更深刻的涵义。”对于它最为重要的事情,对于它的同类却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无关紧要,也就没有了可以讨论的对象;因为太过深奥,也就多了许多不期而来的困难和惶惑;因为抽象高远,也就会遇到出乎意料的阻力和挫折。往往在这个时候,怀疑就会应运而生,随之而来的,即是担惧带来的胆怯,即是犹疑带来的无助。而要摆脱这些,在无援助无照应的情势下,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啊;而这样的勇气和力量又只能来自弱小的自我,这又是多大的挑战和压力啊!
精神上的追寻,其实与外界的关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它归根结底,来自对自我精神的回观和审视,来自一种高明的矫正和感悟。于是,在这条路途上,最为痛苦的经历就是与自己另外一半的对话:“自我审视的痛苦开始向他袭来。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使我被遗弃了?为什么我和其他的乌鸦那么不一样呢?藏在灵魂深处、使他不得安宁的奇怪渴望到底是什么呢?那东西使他被世俗世界孤立了,是什么东西呢?它是否真的存在呢?或者它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只是虚幻的东西?”这种审视是必需的,但同时又是极为危险的。因为审视,才会攀登上更高的认知境界;也同样因为审视,发现自己的渺小,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认识到寻求的“无聊”,从而走向了放弃。而乔舒亚的成功,很显然,还是源于对脆弱的最终战胜。

自然,在这中间,属于那些坚贤遭受过的性质仿佛的打击也是难免的。对于乔舒亚,一种打击来自它个人生存的环境——没有人能超脱生活的环境,正如没有人能从他的皮肤中挣脱出来一样;一种则来自整个它眼界能关照到的宇宙和世界——你越是伟大,你所看顾的范围就越广泛。毕竟,在精神方面的追求是艰难困苦的。乔舒亚生存的环境是恶劣的,它曾对它的父亲说:“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呢?你从来都没试着去找过!在你的生活里,你从没有干过什么不寻常的事!”结果遭到的是一顿暴打,这次暴打直接导致它的离家出走,而这次背叛差点让它损失了性命。不理解、不支持是一种现实存在,而毁灭它、打消它,将它拉到与普通俗众一样的认知水平上,则又是另一种现实存在。环境还有一个表现,就是因为它的贫瘠和荒芜,因为精神上的追求只作为一粒种子存在,所以,就为一个性灵的索求提出了极为严峻的要求,它不得不从空白中寻找安实,从虚无中寻找支撑。是的,我们从乔舒亚充满艰辛的生活中,看到了一抹亮色,这亮色来自它的母亲。乔舒亚的母亲不但拥有作为母亲的慈爱和关怀,同时,也是它点燃了乔舒亚的热情,并且提供给了孩子巨大的勇气。但就是这么一位伟大的母亲,有时也是爱莫能助的,“一阵沉默,安静极了,很长,很沉重,让人很不舒服。萨姆等着,她不想去填补这个空白。”这位叫萨姆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所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只有焦灼地期盼,因为它知道,对于生活真谛的答案,只有让孩子自己去领悟,因为环境就决定了这种寻求方式。那么,乔舒亚面对的外部世界呢?它则是这样的:“虽然,保护神是并不存在的。她那么聪明,当然明白这点。世界如此狂野难驯,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这个世界对爱的信条,极少理会;对真相,从不在意。”当你走出小我,去关心整个世界,去聆听整个世界的心跳时,你会不得不悲哀地接受这样的现实,那么,你寻求的意义何在?你寻求的价值何在?这种打击往往是致命的。在这个意义上,一番似乎属于个人的寻求却变成了与整个世界的斗争。
但乔舒亚最终找到了自己,找到了一位知心的伴侣,找到了存在的目标。付出那么多,它坚信的“乌鸦不会被永远禁锢在这有限的领地里”,“也许只是很微弱的一股力量,但是仍然会对整个伟大的事业作出贡献”这样的信念终于落到了实处。

于是,童话告诉我们的真理终于被呼唤了出来:
“忠于你的信仰吧!美丽纯真的时代没有消亡,它会再次回归的。它只是沉睡了一小会儿而已。”
“不要忘了,你不是因为偶然才来到这里的。你来这里是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的和任务。”
于是,我们自然地会相信作者的信念,虽然这种信念在他的笔下是以一种带着酸楚的反语出现的:“谁还会讲述我们的传奇故事呢?谁还会珍视或崇敬有关埃尔欣克的记忆呢?如果他被人记住的话,也是带着嘲笑和不屑的意味的。他的名字不再被尊敬。”换成作者的信仰和意愿,这句话分明应该是这样的:“总会有人讲述我们的传奇故事,总会有人珍视或崇敬有关我们的记忆。相信我们的追求总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深刻的印记,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也还是会有那风,那云,那树,那山,甚或那站在冥冥的高处以悲悯的目光凝望着世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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