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到选自《论语·先进》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章,这是整个《论语》这本书里最长的一章,主要内容是孔子让他的这四个弟子讲述各自的志向。
“侍坐”的意思是弟子们陪侍长者闲坐。既然是日常生活中的闲坐,老师自然不会讲什么关于人生、自然、社会的大道理,而学生们也用不着过于正襟危坐,约束自己。这样的“上课”类似于聊天,类似于闲谈,在这种氛围之下,弟子们的个性非常鲜明,而老师的表现则更有意思。
从个人修养的角度来看,孔子有一个动作看似很不合适。当他让弟子们各言其志的时候,以子路的性格那肯定是第一个站了出来,说:“千乘之国,摄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孔子的表现是“哂之”。这个“哂之”含义很丰富:首先,孔子认为子路“为国以礼,其言不让”,说话不知谦让。这个谦让,既可指子路总是打头阵,“好勇过我”,不知道先让别人谈一谈;也可以指子路的口气太大,一个中等国家,处于三重困境之中,子路在三年之内,不但能让整顿军队抵抗侵略,而且将“精神文明”建设也搞得有声有色,未免有点大言不惭;还有一点也值得我们注意,这里他“哂”的是子路,一个勇猛过人、不知剪裁的家伙,说到底就是脸皮比较厚,如果换作别人,大概孔子是不会当着他的面略带嘲讽地笑着伤他的自尊的。这里说这个动作不合适也是这个意思:您既然鼓励弟子们谈他们的理想,您又没做什么具体规定,那么,弟子们不论怎么说都应该是合理的,如果有人说出来了,您又嘲笑他,那是您设置了陷阱让他往里面跳,这种作法不适合作老师的身份。但很明显,这种看法是建立在我们现在的教育形式基础上的,而在这种居家闲坐聊天似的教育氛围中,这个动作则再正常不过,也再轻松不过,正说明孔子和弟子们的关系是如何的亲密。还有一点,既然是鼓励大家各抒其志,那么,大家说说就可以了,不需要非得有什么评判。这一章中,倘若没有后面曾皙的询问,那么,孔子肯定是让大家说说就算过了。通过这种方式,老师对学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学生在老师面前畅所欲言了,也就达到教育的目的了。
很向往这种教育方式,老师自觉地担当了教育的重任,于是,时时处处地指点学生,气氛是那样轻松,关系是那样和谐,目标是那样的模糊。
孔子在当时传教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学校可言的。所谓的“私家讲学”指的多是私人传授学问,而不是将学校设置在家里。我们现在将学校称为“杏苑”“杏坛”,来自于《庄子·渔父》,这篇文章里说:“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后来唐代的钱起也写诗说:“更怜弟子宜春服,花里寻师到杏坛。”从这段叙述中可以知道,所谓的“杏坛”只是一处栽有杏花的高地,既非学校,亦无教室。根据这个“游”字可以看出来,大概是孔子和弟子们春日郊游,偶然来到这里。于是,弟子们在其间读书,而老师一时没事做,就在旁边鼓琴,弟子们读得很投入,老师弹得也很投入,大家互不干涉而各有所获。从《论语》里可以看出来,无论是随便到哪一座城池,还是到哪一处僻地,孔子都会与学生进行有滋有味的对话,来教诲学生,来引导学生。真有点幕天席地、陋巷街市无处不是教室的味道。对于孔子,人生不忘教学,而教学就是人生;人生在教学中找到了意义,而教学在人生中得到了深化;人生在教学中得到了提升,教学在人生中找到了归宿。最后的结果,那自然是,我就是堂堂正正的教育,教育成就了堂堂正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