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里的许多故事都似曾相识,或看过改编的各种影视剧,或听过口耳相传的故事,模糊的记忆里总不乏这些个精怪故事的身影。事实上,看完一整本才发现,真正认真读过的只有一个故事,来自语文课本的《柳毅传》。语文老师的分析言犹在耳,读的过程中仿佛又回到当年的课堂,纠结于归纳中心思想和简述柳毅其人的问题中。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故事确实是全书当中最荡气回肠又不乏积极向上的意味,是最精彩的传奇故事,是最美好的英雄传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来钱塘君若在,书中半数薄幸男主都要被他当成点心。
有三个故事和记忆当中差别甚大:枕中记、南柯太守传和莺莺传。曾以为黄粱一梦与南柯一梦并无分别,直到读完这两个故事,才发现两者有着细微的差别。黄粱一梦,彼时乘青驹驰骋于邯郸道中的少年,梦中经历一世荣辱沉浮,醒来顿悟富贵荣华皆如过眼云烟。佛祖当年亦是洞悉前世,才毅然决然出家修行,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不仅富贵荣华皆是浮云转瞬,恩怨情仇也会在生生世世中辗转消磨重建,在轮回中反反复复折磨世人。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都能感受到那种被桎梏的绝望,跳脱轮回的信念则是这种绝境之中的一点微弱的光明。知晓过去,颇感绝望;知晓未来,也很让人痛苦。黄粱一梦就是这样一个知晓未来的故事,人生的起起伏伏在还未曾展开的时候就看得清楚透彻,以致于一步都不曾迈出过。整个故事当中最让我心中感怀的一句话是梦中盛极而衰的卢生所说:“吾家山东,有良田五顷,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而今及此,思衣短褐,乘青驹,行邯郸道中,不可得也。”人生的选择莫过于此,眼前的平淡或是远方的风景,或者换句话说,眼前的平稳安适或是远方的前途未卜。这个问题或许有千百万种回答,卢生选择放弃,重新做回邯郸道上驰骋的少年郎;而有半数重生文主角都会选择重新开始,阻止梦中盛极而衰的场景再现。
南柯太守的故事与黄粱梦大致相同,无非是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的套路。它从另一个角度展现出世事虚无荒诞的一面。槐树下蚂蚁帝国里也有君主担心手下功高震主,也会面临其他蚂蚁帝国的侵略。重回世间观察树下蚁窝,除了感到海阔天空以外,应当还会觉得好笑。所有的得失兴替一旦换了一个更大的视角来看,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事情。所有的哀伤痛苦仇恨都不过是蜗角之争。也许,当看不透、放不下,执着执念难以抑制的时候,不妨换成太阳的角度来看看,在它漫长的生命里,我们亦如蜉蝣一般。
莺莺传的故事与包装过后的西厢记全然不同,故事中一处生硬突兀的转折倒是很耐人寻味。开始时莺莺也是言辞凛冽,拒绝得干脆利落,有礼有节;几日后却缠绵缱绻,温柔无限,判若两人。变化的过程没有任何叙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联想后来张生始乱终弃的行为,或许那几日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那日所谓缠绵缱绻本就是一个张生和红娘共同设下的圈套,迷奸用药也未可知。脑洞一旦开起来,止不住的阴谋诡计让人脊背发凉。很是心疼崔莺莺,可惜她还不能够像霍小玉一般,赌咒发誓,让负心汉一辈子未有宁日。
这些故事里面的姑娘们都有血有肉,活灵活现,故事中大部分男人都像一块扁平乏味甚至反胃的布景板,在各个故事里极其相似又十分生硬。故事里印象最深刻的妹子分别是:李娃、飞烟和红拂。李娃的故事可谓一波三折,猜中开头没猜中结尾。开始以为是一个情深意重富贵不忘糟糠妻的常规故事,看到一半才惊觉这其实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不过后来骗子良心发现了,决定拯救已经被骗得只能乞讨为生的男主。李娃可能是所有故事里少有的几个自己做决定的妹子,无论是骗,是跑,是救,都有着自己的主意,毫不拖泥带水,果断干脆,思虑周详。而飞烟的故事按理说是一个非常平淡的出轨故事,不过在飞烟过世之后,有两个人对她发表议论,一个说了好话,另一个说了坏话。飞烟去了说坏话那人梦里,请他去冥界与自己对质,于是这个人非常不幸地离世了。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强行鬼故事以契合传奇故事的神韵,但选择背后说坏话不幸被正主带走对质,几乎可以说是童趣了。红拂姑娘出场时间极短,但是目光如炬,行动力很强,观察力超群,在故事里把李靖的光芒生生压了一头,李靖在故事里也沦为一块扁平乏味的布景板。可能本来也是布景板,虽说故事名字叫虬髯客,但更像是给李世民所谓真命天子做宣传。
不过,所有的故事里我最喜欢的是一个无关爱情无关鬼怪的小故事,《编次郑钦悦辨大同古铭论》。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人解开了另一个的墓志铭。解谜的人聪敏过人,设谜的人也是千古奇才。辗转多时,流连多人,最后这块碑铭落在你的手中,而你果然读懂了。隔着纸页,仿佛都能感受到交错时空当中惺惺相惜之感,两人抚掌大笑,引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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