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本来就是一条不可逆的道路,更恐怖的是,它往往还是一条孤独的单行车道。只愿我们能在别人的故事中,切身体味或已逝去,或未到来的岁月。
一部作品的作者怕是最不能恰当评论该作品的人。
“美自灰烬生。”
为了达到目的,连魔鬼都会不择手段地引用圣经里的话。
人要是闲了,魔鬼都会来给你找活干的。
不知不觉,菲利普养成了这世上最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习惯——阅读。他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心中已经搭起了一个避难所,一个能够远离生活中种种悲戚之事的地方。他在冥冥之中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幻境,而幻境之外的现实世界则是无尽苦涩与失望的源头。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由上帝创造的,而上帝则非常青睐于让他的信徒吃点苦。
他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远远猜测着别人的生活,感觉自己与他人之间好像竖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刚出生的婴儿没有身体意识,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小手小脚和周围的物什混淆在一起,玩弄起自己的脚趾跟摇响小拨浪鼓没有两样。只有等逐渐感受到由躯体所传递来的疼痛,婴儿才能一点一点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体。
尽管每个人都能同样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有机体,但绝非人人都能拥有独立而完整的人格。
自我意识感不足的人就像生活在蜂巢里的蜜蜂。其实他们才是生活中的幸运儿,有什么事总是能一呼百应,而幸福感也来之甚易——首先需要泯然众矣,随后就能无师自通,自得其乐了。
若你们心怀诚念,不存疑惑,不但能行无花果树上所行之事,就是对这山说,你挪开此地,投在海里,也必成就。你们祷告,无论求甚么,只要信,就必得著。
但他觉得只有配合着吃苦受难的祷告,才会被上帝认为是最有诚意的。手脚的麻木冰凉是给上帝的最好奉献。
人们普遍认为绅士应该从事四种职业:律师、建筑师、医师、牧师。
老师们觉得一个爱好如此广泛的人一定什么都学不精。
等到学生进入更高年级的时候,他们除了厚颜无耻地弄虚作假,什么本事也没学到。不过这就够了,将来的人生里,这个本领可比会说几句拉丁语重要多了。
他们只有在觉得谎言会被识破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格外诚实;他们的荣誉感只适用于自己的小群体,而老师则完全排除在外;他们只有在撒泼调皮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时候,才会收敛一点。
他有着胖子所特有的脾气:动不动就发怒,哄两句就气消。
绵绵无期的痛苦比享不尽的幸福更为真实。
如果你对自己的处境总是心存不满,企图反抗,那只会给你带来更深的羞耻。你的悲惨遭遇只是上帝让你背上的十字架,而之所以选择由你来负担,是因为你的肩膀比其他人都更强壮。这是上帝的好意,你应该乐在其中,不能把它视作悲伤的源头。
他将自己的残疾作为献给上帝的祭礼。
只可惜,能力在志向面前太过羸弱。他被自己炽热的激情折腾得筋疲力竭,灵魂骤然停止悸动,陷入一片消沉。
他早早就谢绝了来自所有人的好意和怜悯,但对一份好人缘还是求之不得。
一想到自己将来的生活可能是这样一番景象,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现在要是二十一岁就好了,就不用干点什么都要看着别人眼色了。”
他们甚至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又凭什么理所当然地以为年纪大就代表有智慧呢?
学校本来就是面向资质平平的孩子所建的。世界上到处都是圆圆的孔儿,就算你是个格格不入的方头栓子,早晚也要适应其中。谁有精力去注意那些特别有才华的人呢?
他拿着这本书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细细参观,仔细阅读评论家对每幅画的评鉴,然后再咬牙逼着自己也从画里领悟到一样的内涵。
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几人经过也都神色匆匆,似有要事在身。他们三两结伴,脚下生风,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一路赶过去。只有菲利普是一个人慢悠悠地在街上逛。这些人的生活好幸福,可他现在品尝到的孤独,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苦涩滋味。
诚以为,你我应将生命视作一场冒险,要用炽热的、绽放着宝石一般光芒的火焰将它熊熊燃烧;应该去冒险,去挑战,在重重困难中站稳脚跟。
六月的巴黎清新美丽,熠熠生辉,似乎连空气中都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菲利普的心飞到人群之中,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浪漫之城。
像所有懦弱的人一样,他把善始善终看得太重要,坚持不肯改变最初的计划。
其实牧师心里清楚,在妻子眼里,自己的冷漠自私、所有缺点和毛病都早已暴露无遗,可她却还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
我知道哪条路更好,可我偏不走。
真正的天才都能吃苦、能坚持。假如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那谁都阻止不了他。
人们总是用新的标准来衡量前辈的艺术水平。
伟大的艺术都必须具有道德内涵。
“艺术啊,”克朗肖手一挥,接着说,“纯粹是天才们发明出的避难所,里面有吃有喝有女人,以此来躲避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
她觉得每个质疑自己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邪恶动机。
我来得太迟,在一个太古老的世界。
我从来不觉得写诗作词是顶重要的事。人只要过好一辈子就够了,总不能只拿生活遣词造句吧。我的目标就是寻找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体验,抒发一下在每个时刻体会到的所想所感。我把我写的东西看作一项优雅的成果,它是给生活添乐子的,可不能反过来抢了生活的风头。至于我的子孙后代怎么评价我的作品——哈哈,去他娘的子孙后代!
我自己有多大的能力,就能向其他人要求多少的权利。我会不会做某件事看的只是我能不能做。
等你再成熟点就会发现要想在这世界上能活得下去就首先得承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想让其他人无私待人,想让他们为了你的需求而自我牺牲,这种想法太荒谬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呢?一旦你向事实妥协,承认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等到那天你就不会再对同伴有那么多的要求了。他们也不再会让你失望,你只会以宽容之心对待他们。人啊,在生活中苦苦追求的东西不就是享乐吗?
他爱上的不是人,而是爱欲本身。
她之所以如此热爱艺术,主要是因为想像艺术家那样生活。她不在乎自己的画有没有长进,只喜欢画室里温暖的空气和能无拘无束抽烟的权利。她用低沉而愉快的声音表达着对艺术的爱和爱的艺术。可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连她也说不清楚。
一名出色的画家必须能画出两样东西——人和人灵魂的诉求。
显然,有志者不一定能成事,自信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
克朗肖说过对享乐的追求是促使人类盲目前行的唯一动力,也正是这种放肆的欲望剥夺了所有快乐。我们像被大风裹挟着,无可奈何、四处飘渺,不知道这阵风从哪而来,也不知道它要带我们到哪去。命运之神仿佛凌驾于舞池中的人群之上,而他们还在狂妄疯癫地跳着,似要将死亡的永恒黑暗踩在脚下。
画画怎么能靠脑子来呢?真正有价值的作品都该是由心而生的。
既然人只有一辈子,那一定要做成点什么事才行。他觉得成功既不是腰缠万贯,也不是声名远扬。到底是什么呢?他也没有确定的答案,也许阅尽世间百态或者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就是一种成功吧。
想做正人君子,就做不了艺术家。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着美好的设想和无尽的希望,但挫折和打击却一点点消磨了他的锐气,让生活变得晦暗无光。日复一日的推杯换盏变成了快乐的唯一来源,未来也漆黑一片,没有光亮。
人的一生要实打实地认真度过,而不是逢场作戏,表演给别人看。
好不容易发现了自己的平庸,但却为时已晚,这才是最残忍的事啊。
他觉得自己已经把人性看了个透彻,没有人能够抵抗这种戳人痛处所带来的报复的快意。
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哪怕出了错也比规规矩矩地听别人的话强。
似乎决定我们行事方式的不是我们的思维方式,而决定我们思维方式的正是我们的为人。这一切都无关乎真理。世上本没有真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哲学家。昔日伟人精心总结的思想系统仅仅是对作家有意义罢了。
现在我们知道,只要了解了一个人,那么关于他哲学体系的所有问题也自然会迎刃而解。菲利普认为想要了解一个人必须通过三种不同联系:他与其所生存世界的联系,他与身边人的联系,以及他与自己的联系。
社会有三把利剑专门用来对付人:法律、舆论和人们心中的道德良知。
自由的人是不会犯错的。
划分长幼的往往不是年岁而是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所谓‘正常’,就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们才叫它‘正常’嘛。
自己当时头也不回地说走就走似乎很有英雄气概,但空摆英雄架子并不难,真正难的是要咬牙承担由此引发的后果。
他曾经想过爱情的到来必定气势汹汹。一旦坠入情网,整个世界都会春暖花开。他曾经期盼爱情能够带来如痴如醉的幸福,可现在当爱降临,品尝到的却只有灵魂的渴求和痛苦的欲望,这般苦涩是他从不曾想过的。
只是感情来得太真,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遇见她,才发觉原来之前有过的那些感情都不算爱情。
恐怕这世上再没有哪种折磨比爱一个人又看不起她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她自是要嫁人的,一个女孩靠着自己挣钱糊口是件非常艰难的事,一旦遇到了可以给她温暖家庭的人,那么以身相许似乎也不足为怪。站在她的角度想,嫁给菲利普才是发了疯:唯有爱情可以让人吃糠咽菜还心中坦然,但她又不爱他。
原来正如在书里读过的那样,艺术(他看待自然的角度本身即是一种艺术)能拯救灵魂于水火之中。
又操心今天,又发愁明天,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当你过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有出路的。
生活太残酷了,我适应不了。我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那些凡夫俗子为了点蝇头小利推推搡搡,一拥而上。
“我真看不出把一样的东西读来读去有什么用,”菲利普说,“看起来像忙碌,其实只是闲得没事干。”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哪怕是最有思想的作家写的东西你也能一眼就看懂?”
“我看不懂,但我又不是评论家。我对他感兴趣也不是因为他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那你为何要读书?”
“一部分是因为读书有乐趣。我已经习惯读书了,如果不看书就像不能抽烟一样浑身不自在。另一部分是想从书里认识自己。我看书的时候只用眼睛看,但有时候偶尔看到对我有特殊意义的一段话,甚至是几个字,那它就会和我融为一体,变成我的一部分。若是我已经从书里得到了所有对我有用的东西,那不管再读多少遍都不可能再学到更多了。我觉得人就像一朵花苞,读的书、做的事大都对你没有一点影响。可某些特定的东西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你会因为这些东西一瓣一瓣地绽放,直到完全盛开。”
任何文字都显得太过拘谨,寥寥辞藻又远远不足以表意,便是想起几个浮夸华丽的说法或几句带有异域情调的精妙言辞也只是在此情此景下应运而生罢了。
他不太确定理智在生活当中是否真的重要。生活的规律无迹可寻。强烈的情感曾牢牢掌控着他,他只能听之任之,毫无反抗之力,就像被绳子紧紧捆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理智的唯一作用就是为灵魂指明道路:要想实现内心的渴望,究竟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