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路齐利,一切都不是我们的,而是别人的,只有时间是我们自己的财产,”赛纳卡14写道,“造物主交给我们,归我们所有的,只有这个不断流逝的、不稳定的东西。就连这个东西,谁只要愿意,都可以把它从我们手里剥夺走……人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时间,虽然它是唯一再怎么想也无法收回的东西。你可能会问,我对你训诲开导,我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老实说,我的所作所为同那些挥霍浪费然而有条理的人一样,对自己的每一笔支出都要记账。我不能说我一点也没有浪费,但我总是心中有数,我浪费了多少,是怎么浪费的,为什么浪费的。”
那天在逛kindle书店,无意被这本《奇特的一生》所吸引,它是讲述柳比歇夫(前苏联的昆虫学家、哲学家、数学家) 是如何运用时间统计法来记录自己每天的时间开支、总结过往并计划未来。
那段时间我对时间管理、个人管理都非常着迷,于是毫不犹豫买下了这本看似枯燥的书,谁知道一读下去,不觉枯燥而觉变态。
柳比歇夫的时间统计法是从1916年到1972年他去世的那一天,56年如一日、一丝不苟地记下他的时间支出,除了工作,休息、看报、散步等所有活动花费的时间,柳比歇夫都记录在日记中。
我们随便拿一天的日记来做例子——
1965年夏季的一天:
基本科研(图书索引——15分,陀布尔让斯基——1小时15分)。
分类昆虫学,参观——2小时30分,
安置捕捉器两个——20分,
分析——1小时55分。
休息,第一次在乌赫塔河游泳。
《消息报》——20分,
《医学报》——15分,
霍夫曼的《金罐子》——1小时30分,
给安德朗写信——15分。
共计8小时35分。
这类时间支出的日记,在我看来,写一周没问题,坚持一个月也是有可能达到,但柳比歇夫写了56年,足够令人瞠目咋舌。然而,这还没够,他会把某类型工作的一个月总时间加起来做小结,拿1965年8月为例——
基本科研——59小时45分
分类昆虫学——20小时55分
附加工作——50小时25分
组织工作——5小时40分
合计——136小时45分
“基本科研”这59小时45分包括什么内容,用在什么上了?
1.分类工作——《分类法的逻辑》报告草稿——6小时25分
2.杂事——1小时0分
3.校对《达达派研究》——30分
4.数学——16小时40分
5.日常参考书:《里亚普诺夫》——55分
6.日常参考书:《生物学》——12小时0分
7.学术通信——11小时55分
8.学术札记——3小时25分
9.图书索引——6小时55分
合计——59小时45分
通过记录,柳比歇夫形成了独特的感知时间的方法,不需要钟表,他能准确估计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能准确估算出完成一项任务所需的时间,从而合理安排工作计划。
他在年底会对下一年主要工作目标做细化的计划,每一项计划都会预估用时(太变态了这里就不列出来了),从他做的时间计划及实际完成的情况来看,正负误差不会超过10分钟,这实在太神。
人们不禁要问:“为了什么要这样干?自愿去做这项苦工,拿它来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柳比歇夫的方法,推翻它要比理解它容易。何况柳比歇夫并没有把它强加给任何人,并没有推荐给大家使用——它无非是他个人的工具,他的时间统计法不是一个节俭的计划工作者的预算。把他的时间统计法比作想向时间做自我剖析更为恰当。
我很佩服这种坚持了56年所做的时间开支日记,并对柳比歇夫对时间的敬畏及感知能力感到深深的震惊。我不会质疑这种方法和动机,因为我没有做过,没能体会到个中的苦涩与甘甜,没有资格评论。
但我很认同书中作者对这一行为的见解:
我们的记忆是靠什么?靠事件。我们的生活是拿事件来做标志的。它们仿佛是路标,路标之间却是一片空白……
时间统计法帮助我们记录事件,哪里收获了、哪里浪费了,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一直忙得很,究竟忙些什么,很可能记不起来,而记录下来的都能帮助我们有依据地复盘,调整。
人们不禁追问:这样记录时间实在没劲,太机械了,太没趣了,我们又不是机器人。
实际上,柳比歇夫是个有趣幽默的人(从他的亲朋好友口中描述),且乐于助人,喜欢跟人交流互通信件,涉猎面之广尤其令人崇敬。他热爱研究昆虫,敢于发表颠覆权威的理论。且他经常迷上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例如在1965年,他忙于研究玻璃窗上由寒气冻成的花纹,照了几十张、几百张花纹的相片,最终写成了《论玻璃窗上由寒气冻成的花纹》一文。实在有点有趣。他不是又无趣又机械地生活,而是十二分珍惜每一寸光阴,崇敬时间。
一切都不是我们的,而是别人的,只有时间是我们自己的财产 。柳比歇夫的方法,以它细密的网眼,抓住了变幻无常的、老想溜掉的日常生活,抓住了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损失掉的、不知去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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